文麟不知老賊生性多疑,心懷鬼胎,顧慮太多,借口示威,想使斷絕三姑,不與來往,以免將來走口,並泄妒忿,聞言不假尋思,慨然答道:“三姑也是一個巾幗英雄,得妻如此,實是難得。我並不曾想到再婚二字,對她輕視,便為世緣早已看破,無意婚姻而已。至於由此斷絕來往一層,休說此時雙方已然言明結為異姓骨肉,便是以前三姑至多不拘形跡與男女之嫌,並未言明心事,是否如人所言不曾耳聞,也不應以揣測之詞論定。既為骨肉之交,又曾受人解救危難之德,無故不與相見,如何說得過去?吉凶禍福皆有定數,一向置之度外。士可殺而不可辱,如其怕死貪生,當我在寒萼穀被三姑和令媛被迫上路時,早已惟命是從,不是那等強項了。如不見信,此時可曾皺過眉來?如說三姑不敬長上,對老英雄背後無禮,固不能因我初交不曾聽到,斷其必無此事,但是話出傳聞,焉知不是有人挑撥,離間雙方情感呢?何況是非真偽久而自明。據老英雄說三姑幼年便受撫養,又是父執至交,受恩深重,無端忘恩反噬,必無此理。我與三姑雖然相交日淺,看她居心行事,實不像是這類昧良之人。算她真個喪心病狂,以老英雄的多年威望,豈是幾句肆口雌黃之言所能讒毀的呢?總之我己決計不久出家,斷無受人勾引之事,本心如此,也決不是因老英雄有所警告而生畏懼。便把事情反過來說,如不允婚,當時殺死,我也一樣不能奉命。”
話未說完,老賊隻是目注文麟側耳靜聽,忽然麵容轉變,低喝:“我還有事,去去就來!”
說罷,起身往外走去。
文麟見老賊一雙虎目隱蘊凶威,滿頭須發似欲蓬起,口氣神情均頗強做,與初見麵時那樣謙和神氣迥不相同,不知方才所說刺中老賊心病,正在懸揣主人前恭後倨是何原故,忽聽門外有人怒喝:“該死窮酸!也會落在我們手內。管他是誰撐腰,先宰了他再說!”
語聲強暴,宛如洪鍾,十分耳熟,心方一驚,門外已走進三人,正是前見凶僧惡道和前夜同席的蒙麵女賊馮婉如。剛進一門,凶僧便指文麟喝道:“狗窮酸也有今日!你那撐腰的狗潑婦哪裏去了?”
說罷,揚手就抓。
文麟一見來賊便知不妙,忙即起立,往旁一閃。凶僧初意對方是個文人,手到必死,不料文麟得有峨眉心法,雖然功夫不深,從未和人對敵,無形中卻長了不少體力,身法靈巧。凶僧上來輕敵,一下抓空,為了懷恨太深,性又凶做猛烈,這一下人未抓中,卻抓在文麟所坐椅背上,厚約兩寸的紅木椅背應手立裂。文麟知道對方強橫凶暴,不可理喻,身陷虎穴之中,四麵皆敵,除卻老賊此時趕來製止,插翅難飛,反正是死,把心一橫,隨手抓住一把椅子方喝:“爾等且慢動手!容我一言。”
一麵準備拚命。
凶僧見文麟身法甚快,手到處相差隻有兩三寸,竟被躲過,心中奇怪,呆得一呆,對方已自發話,不禁大怒,二次又要動手,吃婉如一把拉住,笑道:“你忙什麼?這窮酸難道還有活命不成?等我問過幾句,然後再要他命也還不遲。”
惡道也說:“這廝狗命已在我們掌握之中,問完再殺也是一樣。”
凶僧怒道:“誰不知這廝命懸我手,殺他容易?無奈馮八公愛才,方才聽說此事與窮酸無幹,還要送他回去。此時不殺,八公向來說了算數,就許饒他狗命。雖有沙老作主,隻八公當麵一說,我們幹看著生氣,無可奈何,再想殺他,連以後都為難了。趁八公未來以前,假作不知,先行殺死,至多聽上兩句埋怨,到底也出一口惡氣。”
說罷,又要動手。
文麟料知難逃敵手,早就打好主意,單手握緊椅背,氣定神閑,靜以觀變,敵人如不發難,便借回答拖延,挨到老賊回來最好,否則便拿椅子當兵器,亂打一陣、反正難活,自己也非對手,終比束手待斃要強得多,心膽已壯,並無懼色,一聽凶僧這等說法,一雙蒲扇般大的鐵掌已快揚起,惡道和女賊也未攔阻,正待冷不防揚椅打去,忽聽窗外有人冷笑。婉如忙喝:“大頭和尚且慢!窗外有人。”
聲才出口,忽由窗外飛進一點黑影正打在酒席當中菜盤之上,當時粉碎。男女三賊見外麵有人打進暗器,心各戒備,一麵留神查看,碗碟殘肴滿桌狼藉中,當中桌心已被暗器擊穿一個小洞,方喝:“何人大膽!”
窗外接口冷笑道:“不要臉的狗強盜!倚勢行凶,欺淩善良,也不配和我說話,且看明了那是何人給你們的催命符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