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麟忙道:“蔡三姑才貌雙全,對我情癡,不是不知。至於再嫁一層,我最不喜一般沽名釣譽、拿數十年苦痛光陰去換暫時虛名的女子,對她輕視,決無此念,心中隻有感激。無如男女相處,首重在情,她雖對我情深,我也對她萬分感激,隻是另外一種情懷,明明覺她人好美貌,但無娶妻之念,百年伴侶本難勉強。實不相瞞,姊姊婢婷情影深印心頭,終身不能磨滅,隻管心無他念,永遠不會拋開,對方便是天仙下凡,無如我心目中已被此人占滿,仿佛一件至寶已全送與別人,無法收回。夫妻偕老,首重情愛,如其勉強成婚,朝夕相對,心目中卻另有一人,情何以堪?我也對她不起。至於司徒良珠,天仙化人,和蔡三姑一樣,得妻如此,尚複何憾,一則和方才所說一樣,我全副心情全在姊姊身上,不能再以虛情假意對人,作那負心之事,並且對方天上神仙,相交不久,彼此情悸未通,我也自慚形穢,配她不上,隻好將來再看吧。”
文麟原想飾詞推托,情發於衷,仍把用情專一、已有獨鍾、決不再娶他人的心腹之言說了出來,等到把話說完,方覺語病太多,好些矛盾,又想不出如何改口才免淑華憂急生氣,心方惶恐。誰知淑華一雙妙目注定文麟靜聽,並無嗔怪之意,聽完從容笑道。
“照此說來,除卻我效文君私奔,你是不會再娶的了?我受你挾製,無法分解,好在煌兒文武兩途均有根底,此後已能自立,為報你的癡情厚愛,等病稍愈,便隨你私奔。這裏不能立足,隱居別處也是一樣,你意如何?”
文麟聽出口風不對,急道:“這也不是我的心願。此事如在昔年還鄉、姊姊初嫁之時,我自求之不得,到了今日處境,已然絕望。真能委身相從,也是一時無奈,出於勉強,何況你我均把煌兒愛如性命,為我一人稱心如願,使你母子分離,況又不是本心,出於勉強,我既癡心愛你,如何使你心情痛苦,我本不料會有今日一見,雖隻片刻親近,譬如童年相聚我向你親熱一樣,並無他念,但把這些年的疑念打破,知你對我深情,此後夢穩神安,不致想起傷心,已是心滿意足的了。至於婚姻之事,今生絕望,我等來生。如無真情對人,對方痛苦,我也累贅,何必多此一舉呢?”
淑華先想反激,不料意誌如此堅強,好說歹說全部無用,分明愛定自己,癡到極處,把來生渺茫之約當成真事,以後形跡上雖然不再親近,用情反倒更深,再要強勸下去,勢必加重他的傷心,又覺不忍,正打算仍用柔情感動,溫言相勸,忽聽門外步履之聲,忙把手掙開。
文麟見有人來,也防引起誤會,驚慌欲起。忽聽晏瑰笑道:“周兄仍請安坐。似你這等癡情的奇男子,果然少見。實不相瞞,我自來厭惡男子假作多情,平日甜言蜜語,說得天花亂墜,不是所求不遂,相愛成仇,便是見異思遷,得新忘舊;隻有女子用情專一,癡得可憐。以前往來江湖,遇見這類負心昧良的人,從不容他活命。先聽人言周兄處境行事,還不甚信。此次山外回來,無意之中遇見兩位好友護了二妹來此,才知你姊弟二人心情竟是清白得如此。後又聽那兩好友說,此行原受三姑之托,不料二妹已遭家難,落在惡人手內,無心相遇,將人救下。互相談起周兄經曆,還想當麵查看,願將二妹接來寒家。方才避往屋外,偶因一事繞向房後,又在無意之中窺聽出你們言動,才知世上竟有這類用情專一而無邪念的奇男子。我知周兄心誌堅定,二妹暫時也無須逼他。自來事緩則圓,不宜操之過急。周兄由早起離開馮家,飲食未進,二妹服藥之後也漸痊可。知心良友,患難重逢,正好暢飲幾杯。我已備好幾樣粗肴,請同飲用如何?”
文麟早就饑腸雷鳴,隻為乍見淑華,大出意料,驚喜過度,隻顧纏綿情話,頓忘饑渴,方想自己一言一動,連在蔡家溫室獨臥,虛擬和意中人並枕談心,自言自語的背後之言,淑華怎會全都知道?主人不曾遠出,先在馮家不曾進食也全曉得,心中一動,立覺腹饑起來,未及開口,淑華已先笑道:“此時果然好些,想不到這丸丹藥如此靈效,方才文弟初來時,想要下床還覺頭暈呢。大姊盛意,自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