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華邊說邊做,業已準備好了兩種點心和幾樣菜蔬,還未下鍋。紫楓見她當日好似人逢喜事精神爽,話說甚多,明霞一來,更是低語笑談,說之不已,笑說:“大姊真有本事,二姊初來何等文雅溫柔,不輕言笑,固然人在病中,但也不應變得這快,共隻幾天光陰,如此健談,對於明霞,真叫歡喜得心花怒放,說起話來也越扯越遠,由做菜幾句話,又拉到田主、貧農身上,竟將大姊平日所說奉若神明。照這神氣,早晚必是大姊的好幫手無疑,你們所說我都聽過,道理都對,隻有一事我還是心中不服。你們一麵恨不能把幾千年的惡製度一掃而光,當時改掉才對心思,一麵卻又要人開墾,以勞力勤儉求得安居樂業。人的智能不等,所得也有多少高低,無論均富均貧,有了一定限製,智力低的人跟不上去,智力高的人覺著大家一樣,多得無用,我隻將份內的事做到,不必再多用什麼力氣心思,於是人家用十分力氣才能成功,他隻兩三分便可做到,多餘力氣既成浪費還要引出互相頹廢、許多別的弊病,無論人力物力也都不能盡量發揮,如何談得到進化二字?如說能力多的人可以多得,不受限製,他本以農為業,自照本身發展,勢必多置田產,不消幾年,豈不又成了富翁田主?此事如何說法?”
說時,晏瑰和向、蔡二女見這麵人多,恐淑華太勞,同往收拾洗切,以待少時應用,未在一旁。
淑華聞言,方呆得一呆;明霞本在旁邊靜聽,沒有開口,忽然接口笑道:“此話不然。按說四姨和大姨同居多年,應該知道。侄女年幼無知,但是家父母和關中幾位伯叔以前便在秦嶺開荒,對於此事曾經引起多次爭論。侄女在旁聽說,尚還記得,大意是。”
“勤儉致富,最為注重以本身智能取其所得,非但不受限製,並還應加獎勵,隻是田土山林川澤以及無盡藏的地利應為國家和全體人民所有,不應作為私產私相授受、彼此買賣,使好猾之流越滾越多,善良之人越來越苦。國家對於人民,各按所能所習,因地製宜,隨其性之所近,才能所及,先公後私,盡量發揮,一麵加以鼓勵扶助,各盡其責,各展所能。消滅土豪惡霸,是去掉少數把持壟斷的好人,是想人人富有大家都好,不是恨富重貧,更非專和有錢人作對,是要大家都能以力自給,也更不是幫助窮人去吃富人,重在把億萬窮苦人民救出水火,脫離長期困苦,生活身份步步提高,消滅的是幾千年來的萬惡製度,不是對人;就對人,也隻對那極有限的元凶首惡。假使每一個人都是先公後私,先為眾而後為己,表麵拿自己的智能幫了別人,實則人是多的,力是大的,小而一村,大而一國,無形中都在幫助自己,這是多大力量!把全國億萬人變成一條心,焉有不成之事?生活自然越來越好。至於土地,計口授田,各以勞力取得所需,雖然不受限製,但與以前製度根本不同,一是每日想吃人家的肉來肥自己,專用心計剝削,即便他那田地是由辛苦節儉得來,因為製度不良,結果他這勤儉所得也變成了害人的利器,和方才娘比方的強盜一樣。本來他是被搶的人,受盡千辛萬苦,值得同情,但他由苦難中掙紮出來,卻學了強盜的樣,非但學做強盜,反比害他的那夥強盜更少良心、如何要得!”
“我們與他根本不同,雖不限製所得,但是田有定量,人多照添,人少照退,他能多出力氣改善耕種,所得也各隨他的心意,衣食娛樂,添製財物,哪怕他一個人的收成勝過人家十倍,仍歸他有,越多越好,公家決不過問,反有獎勵,隻不許拿田地作買賣,巧取豪奪,侵占他人以為己有而已。這麼一來,人吃人的事情無由發生,國法也所不許。每一個人都用本身智能去盡量發揮,有力不用,非但眾人唾棄,自家衣食先難溫飽,當然人知勤奮,專向公平合理的成就上去用心思,才能爭取福利。既不會再有作奸犯科、陰謀暗算等大好大惡之事發生,人也不會互相爭殺,世界上要少許多糾紛,養成多好道德,非將以前製度去掉,不能永久安樂,便由於此。田土是公家的,除卻國家興利除弊,有益民生之事太多,用之於民,須要取之於民,看其需要,照民力所及,取他一點粗糧而外,比以前向田主交租,輕到不知多少倍。偶然加重,也是事實需要,為了全體人民的興建大業,非用不可,根本沒有貪汙盤剝之事發生,在國家照顧民力的要綱之下,就這偶然難得,或是開頭一兩年用費大多,非此不可,也比向田主和公家所交租糧合並起算要輕好些。這還隻是暫時的事,一旦國富民強,百廢俱興,也許還要退回,或是減少,甚而國用無需,隻取少許積蓄,以為防荒防旱急需之用,為的還是人民。真有這一天,頭兩年自必不免艱苦困難,三數年後必會耳目全新,再好沒有。到處都是人民鼓舞歡歌之聲,普天之下看不到一點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