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塔特爾拉開樹枝。“這就是道路鬆,”他宣稱道:“所有旅行者的朋友。”

裏麵很黑,凱倫拉開樹枝讓月光投進,以便他能擊打火石,生起一堆篝火。薄雲浮過圓月,呼吸在寒夜中成為白色的霧氣。塔特爾在來往佐德途中,曾經在這裏過夜,有他用石頭砌築成的一個篝火煻,邊上還有幹木材和用來睡覺的幹草。篝火很快就燃起了,樹下跳動著閃爍的火光。

樹下的樹枝不高,塔特爾在樹下幾乎站不直身體。在接近樹幹的樹枝上沒有針葉,樹下由樹枝遠端濃密的針葉包裹成一個中空的空間。四周帶著濃密針葉的樹枝一直垂落到地麵。隻要小心使用,這種樹是防火的。在篝火上,輕煙嫋嫋的盤旋而上。道路鬆的針葉生長的非常濃密,甚至在一場大雨下還能保證樹下的幹燥。塔特爾曾經很多次在道路鬆下避雨。在他在心之陸旅行的時候,經常喜歡呆在這種很小但是非常舒適的庇護所中。

現在他特別喜歡它這種隱蔽的特性。在他遇上長尾卡拉之前,森林中有他非常尊敬的植物和動物,但沒有任何使他感到害怕的事物。

凱倫盤腿坐在篝火前。她還在發抖,把毯子緊緊裹在頭上和身上,雙手拉緊了下巴處的毯子,像是戴了一頂帽子。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道路鬆。在我出外旅行時,很少在森林中過夜,但它看起來的確是一個睡覺的好地方。”她看起來比他還要疲憊。

“你上次是什麼時候睡覺?”

“兩天前,我想。記不太清了。”

塔特爾很驚訝她現在還能睜開著她的眼睛。當他們被四方小組追殺時,他幾乎跟不上她的腳步。他知道,那是她的恐懼在推著她繼續前進。

“為什麼會怎麼久?”

“這是一件不明智的事,”她說,“在結界中睡覺。”凱倫出神的盯著火堆,享受它帶來的溫暖,火光在她的臉上不停的閃耀。她放下了拉緊毯子的雙手,讓毯子自由的沿著頭部掛下,然後伸出了雙手,在火焰上取暖。

塔特爾猜想著結界中存在的異物和睡著後可能發生的後果,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餓了嗎?”

她點點頭。

塔特爾伸進背包,掏出一個小鍋,然後走出道路鬆,來到之前他們曾經越過的一條小溪,灌滿了它。寒夜裏森林中,到處充斥著各種聲音,塔特爾覺得一不小心就會打斷它們。沒有帶出旅行鬥篷還有其他一些必備東西,他再一次詛咒著自己。但一回想到有人在家裏等他就使他打寒顫。

每一個在他身旁飛舞而過的蟲子都使他害怕的止住腳步,懷疑那可能是一隻血蠅,好幾次剛跨出半步就僵住了,直到認出那隻是一隻雪樹蟋蟀、一隻飛蛾或是草蜻蜓,才鬆了一口氣。薄雲浮過月亮,樹影時隱時現。盡管他不願意,但還是抬頭張望了天空。薄薄的雲層安靜的掠過天空,星光閃爍。所有的雲層都在移動,除了一條,它一點都不動。

他感到透骨的寒冷,快步走回樹下,將鍋子擱在火煻,平衡在三塊石頭上。塔特爾開始坐在她的對麵,然後改變了注意,坐到了她的旁邊,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他太冷了。

當她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後,把一半毯子蓋到了他的肩頭,讓她自己的另一半毯子從頭部滑落到她的肩頭,就像他一樣。毯子上還有她的體溫,使他感覺好及了,安靜的讓這種溫暖慢慢浸潤進他的身體。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像卡拉這種東西。中土一定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

“中土有很多危險。”她臉上展露出睿智的笑容。“也有許多奇異和帶有魔力的事物。

那是一個美麗、令人驚異的地方。但是卡拉並不來自中土,它們來自達哈拉。“

他驚奇的瞪大了雙眼:“達哈拉!它們穿越了兩層結界?”

達哈拉。直到他哥哥今天在演說中提到,除了在老人們小心翼翼的耳語和人們詛咒之外,人們從來不提起這個大陸的名字。凱倫仍然凝視著篝火。

“塔特爾,”她猶豫了一會兒好像害怕告訴他:“再也沒有兩層結界了。自從這個春季,隔離中土和達哈拉的結界已經消失了。”

震驚使他感到達哈拉巨大的、令人恐懼的陰影向他走進了一步。他試著消化這個信息。

“也許我的哥哥是個先知。”

“也許。”她不含表情的說。

“盡管作為一個先知,不能靠預言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來生活。”他用眼角掃了她一眼。

凱倫笑了笑,一邊悠閑了搓轉著一縷頭發。“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直覺告訴我你不是一個愚蠢的家夥。”火光在她綠色的眼睛中閃耀著。“謝謝你沒有證明我的直覺有誤。”

“米切爾地位讓他具備別人不可能掌握的信息。也許他在暗示人們,使他們習慣這個可能性。在他們最後發現這個事實時,不會驚慌失措。”

米切爾經常說信息是權力的中心,而且它不是一個應該隨便花費硬幣。在成為一個議員後,他鼓勵人們向他報告各種消息。甚至一個農夫所說的流言被他聽到,隨後又被證明是真實的話,他會給予一個獎賞。

鍋裏的水開始沸騰了。塔特爾斜了下身體,用手指勾住背包的背帶,將它拉到身邊,然後重新整理好身上的毯子。四麵翻尋了一下,找到了放有風幹蔬菜的袋子,倒了一些到鍋裏。從他的口袋中,掏出一塊包有四塊肥腸的餐巾,把肥腸拗斷後扔進了鍋中。

凱倫驚訝的看著。“那裏來到肥腸?難道是從你哥哥宴會上攫取的?”聽起來她對這種做法一點也不滿意。

“一個好的林中居民,”他說,一邊添著手指一邊看著她,“總是提前計劃並想辦法搞到他的下一頓食物。”

“他會認為你很沒有禮貌。”

“我也不認為他很有禮貌。”他知道在這點上她不會有不同意見。“凱倫,我不會認為他的行為是正確的。自從母親死後,他成為了一個很難接近的人。但我知道他關心人民。你也不得不,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好的議員。那一定有很大的壓力。我是絕對不會想要擔負起那種責任的。但那是他所想要的一切,成為一個大人物。現在他成了首相,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東西。他應該感到滿意了,但他看起來更加沒有容忍力。他總是很忙,總是不耐煩的發出命令。然後總是心情不高興。也許當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發現和他想象中不一樣。我希望他能像變回他以前的樣子。”

她笑了:“至少你挑香腸的眼光很好,挑到了最好的。”

這句話消除了之間的緊張。他們一起笑了。

“凱倫,我不明白,結界。我是說。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是結界,除了知道它是用來隔離大陸以便保持和平的。當然還有所有人都知道的,任何人進入了結界都不會活著出來。

查爾斯和結界看守者為了人們安全著想巡邏著,確保他們遠離結界。“

“難道這裏的年輕人從來沒有接受過三塊大陸的曆史?”

“沒有。我自己也覺得這非常奇怪。我想知道,但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人們覺得我很奇怪隻是因為我想知道曆史和提出相關的問題。老人們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然後告訴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已經記不起來了,或者用一些其它借口推搪我提出的疑問。”

“父親和佐德都告訴過我在有結界之前他們曾經生活在中土。在結界建立之前,他們來到了心之陸。在我出生前,他們在這裏相遇了。他們說,在結界建立之前是一個可怕的暗黑時代,連綿不斷的戰爭。他們都說,除了那是一個最好被遺忘的時代之外,沒有什麼是我值得去了解的。一提到那個時代,佐德總是看起來特別愁苦。”

凱倫拗斷了一根幹樹枝,扔進了火煻,它熊熊燃燒起來,最後成為灰燼。

“不錯,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告訴你其中的一部分。”她轉過頭來,他點頭示意她繼續。

“很久以前,在我們父母還沒有出生之前。達哈拉隻是一個大大小小王國的聯合體,就像中土一樣。其中最殘酷的統治者叫做皮耶爾?拉哈。他是一個貪婪的國王。從他繼任王位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征服達哈拉的其他王國,很多時候甚至連簽訂的和平條約墨跡還未幹。最後,他在整個達哈拉占據了統治地位,成為達哈拉唯一的王。但是這樣並沒有滿足他的欲望,反而刺激了他的征服欲。很快,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到現在被稱為中土的大陸上。中土是一個鬆散的自由土地的聯合體;自由,並至少以土地上生活的人們認為合適的方式統治著,而且王國相互之間和平的生活著。”

“在皮耶爾?拉哈征服達哈拉所有土地時,中土的人們了解了他是怎樣一個人,不會輕易被他欺騙。他們清楚的知道同他簽訂一個和平條約就等於簽訂一封侵略的邀請函。相反的,他們選擇自由的生活並聯合起來,在中土議會的領導下組成了統一的抵抗軍隊。

許多王國之間並不友好,甚至有敵意,但是他們知道如果不聯合起來戰鬥,就會被一一打敗。“

“皮耶爾?拉哈帶領的達哈拉的軍隊同中土的聯合軍隊開始了規模龐大的戰爭。殘酷的戰爭持續了許多年。”

凱倫拗斷了另外一根樹枝並把它扔進了火焰中。“當他的吞噬土地的速度逐漸減緩下來並最終停止時,拉哈開始使用魔法的力量。在達哈拉也存在魔法,而不僅僅是在中土而已。其實在那個時代,到處都魔法存在,沒有被隔離的大陸,也沒有結界。皮耶爾?拉哈最後使用了極其殘酷的魔法來對抗自由的人們。”

“什麼樣的魔法?他幹了些什麼?”

“一些是削弱性質的,像疾病等,但是最恐怖的是一個叫做影者的魔法。”

塔特爾皺眉:“影者?那是什麼?”

“空氣中的影霧。影者沒有固定的形態,沒有確切的外形,就我們所知他們甚至並沒有生命,而是魔法召喚的產物。”她伸出了她的手掌,在他們麵前比劃著做了個手勢。“他們可以漂浮著在戰場上移動或者輕快的穿越一片戰士們無法通過的密林。武器對他們一點作用都沒有。劍和弓箭都能輕易的穿越他們,好像他們完全不存在一樣。你也無法躲藏,他們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你。一個影者可以直接穿越一個人的身體,他的接觸是致命的。被他接觸後,人體全身都會出現水泡,然後水泡膨脹並且最終破裂,整個身體也隨著一起完全破裂。沒有人被影者接觸過還能存活。一個影者可以消滅整個軍隊。”

她把手縮回進毯子裏。“當皮耶爾?拉哈開始使用影者這個恐怖的魔法時,一位偉大的受人尊敬的魔法師加入了中土抵抗的行列。”

“他叫什麼名字,這位偉大的受人尊敬的魔法師?”

“這是故事的一部分,請耐心聽我說完。”

塔特爾搗攪了一下壺中的晚餐,專注的傾聽她繼續故事。

“成千上萬的人死於戰爭,魔法殺死的人就更多。那是一個暗黑的時代,度過了多年艱苦的戰鬥,被皮耶爾?拉哈魔法殘殺的人們不計其數。但依靠偉大的魔法師的幫助,皮耶爾?拉哈被趕回了達哈拉。”

塔特爾在篝火中添加了一根粗大的白樺樹枝:“那位偉大的受人尊敬的魔法師是怎樣對付影者的?”

“他召喚了所謂的戰爭號角。當影者出現時,我們的人吹響了號角,所產生的魔力將影者一掃而空,就好像風中的煙霧一樣被吹散。這使戰爭的天平重新傾向了我們。”

“戰爭是極其破壞性的,我們認識到攻進達哈拉去消滅皮耶爾?拉哈和他的軍隊的耗費太大了,不值得也提供不起。但是一定得要做些什麼來防止皮耶爾?拉哈再次入侵。同時還有很多人非常害怕魔法的存在,覺得比皮耶爾?拉哈軍團還要可怕,他們希望能和魔法從此絕緣,生活在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裏。西方大陸於是就為他們設立了。這就是三塊大陸的由來。結界依靠魔法的力量產生了…但結界本身並不是魔法。”

塔特爾看著她,她轉過了頭:“那是什麼?”

盡管她轉過了頭,他還是能夠感覺到她將雙眼合上了一會兒。她拿走了他手中的湯杓,嚐了一下他們都知道還沒有好的晚餐,然後轉過頭來望著他,好像是在問是否他的確想知道。塔特爾靜靜的等著。

凱倫凝望著篝火。“結界是地獄的一部分,是死亡的領地。它們是由魔法被召喚到我們的世界來的,用來隔離開三塊大陸。它們就像是我們世界裏一塊幕布,生命世界中的一條裂縫。”

“你是說,進入結界就象是跌入一條裂縫,到達另外一個世界?跌進地獄?”

她搖搖頭。“不。我們的世界還在那裏。地獄,同時也在同一個地方存在。走過結界,地獄與我們世界重疊的地方大約需要兩天的時間。在你穿越結界的同時也在穿越地獄。

那是一塊荒蕪貧瘠之地。任何生命觸摸到地獄,或者是被地獄所觸摸到就等於觸摸到死亡。那就是為什麼沒有人能穿越結界。如果你進入,就等於進入到死亡領域。沒有人可以從死亡領域中回來。“

“那你是怎麼穿越的呢?”

她望著篝火,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利用魔法。結界是由魔法召喚來的,因此魔法師們推論出,他們能夠在魔法的保護下讓我安全的通過結界。對他們來說,施展這個魔法是極其危險和困難的。他們在處理一些他們自己並不完全明白的事情,十分危險的事情,而且他們也不是那個召喚結界的魔法師。所以他們並不確信他們施展的這個魔法是否會成功。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她的聲音是虛弱、遙遠的。“盡管我已經穿越了結界,但我恐怕永遠也不會完全通過它。”

塔特爾目瞪口呆的坐著。他驚懼的想象著她曾經麵對的死亡之旅,曾經穿越過地獄的一部分,死亡的領域,即使是在魔法的保護下。這是難以想象的。她驚恐的眼睛望著他,那雙見過任何人都未曾目睹過的死亡之地的眼睛。

“告訴我,在那裏你看到了什麼?”他低聲問道。

她望向了篝火,皮膚變得像灰一樣白。一段樺樹枝在火中爆裂了,使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她的下嘴唇開始顫抖起來,飽含眼淚的眼睛反射著搖擺不定的火光,但是她並沒有望著篝火。

“一開始,”她的聲音顯得很遙遠,“象是走進你在夜晚北部天空看到由冷淡的鬼火形成的薄霧。”她的胸口開始激烈起伏起來:“在裏麵,是一片漆黑,超過了人們對黑暗的理解。”她的眼睛瞪得很大,裏麵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她發出了一聲低吟:“哪裏…

…有什麼人……和我在一起。“

她轉過身,很迷惑的樣子,好像忘記了她所在的地方。她眼中的痛苦使他感到很恐慌,他的問題給她帶來了痛苦。她用手捂住了嘴,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她閉著眼睛,低聲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塔特爾手臂上的汗毛高高聳立起來。

“我的…母親,”她抽泣著:“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她了…還有…我已經死去的妹妹…旦尼爾…我孤單一人…還很…害怕…”她放聲大哭,並開始哽咽著大口吸氣。

不知何故,他知道她正在迷失到纏繞心頭的恐懼之中,迷失到曾經見到過的地獄中,好像那些亡靈們不甘心她的逃脫,想要再一次把她拖進死亡的領域。塔特爾瘋狂的抓緊了她的肩膀,轉過她的身體,麵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