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過蛇嗎?

上世紀,兩廣一帶還不像現在這麼富饒,村民們靠山吃山,少不了和山裏的野物打交道,因此誕生了一種專門捕蛇的職業,從事這一行的人,被稱為“捕蛇人”。

我有一個朋友,他就是專業的捕蛇人。

他叫常寶四,出生於1973年,家住桂林市雁山區的拉蓋村,這裏是苗疆十萬大山的門戶,也是各種長蟲的樂園。

常寶四在家中排行第四,自小家裏就很貧窮,後來早早輟學,時常跟著村裏獵戶進山打獵,一來二去,竟成了各中的一把好手。

他不僅擅長狩獵,尤其擅長捕蛇,據說是因為得到過一位“捕蛇人”的傳承。

捕獵這一行,大部分靠的是自學成才,但捕蛇人的行業卻有著自己的講究。

常寶四拜師學藝的時候,是正兒八經地給師父磕過頭,遞過孝敬茶的。

喝完孝敬茶,師父給常寶四立了三個規矩,告訴他捕蛇人有三不抓:

第一個禁令,是不能抓正在抱卵產子的母蛇,尤其忌諱打蛇窩。

其次是捕蛇人不能品嚐蛇肉,哪怕隻是喝了一口蛇湯,也會自絕於門牆。

最後一個禁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能抓墓穴下的老蛇。

當年的常寶四年紀還小,不能理解師父為什麼要立下這些規矩,師父便告訴他,“蛇是一種有靈性的動物,它們和山裏的野其他物不太一樣。”

這種脊椎類的爬行動物,通常都生活在陰暗潮濕的密閉空間裏,生性狡詐、歹毒,同時兼具複仇的本性,當你傷害它們的親人之後,它們便會一輩子記住仇人的體味,哪怕過去了十年甚至二十年,隻要毒蛇不死,早晚有找你複仇的那一天。

不打蛇窩,是害怕遭到報複。

“其次是吃過蛇肉的人,身上會有一種特殊的腥膻味,人聞不出這種味道,但是蛇的同類卻可以,如果你帶著這種腥膻味進山,蛇就會提前知道天敵要來了。”

常寶四又問道,“這也太扯了吧,那為什麼不能抓墓穴裏的蛇?”

師父笑而不答,回過頭,神情中卻夾雜著幾分詭異,“有些規矩,你可不信,但卻不能不遵守,舉頭三尺有神明,入了這行,你就必須這麼幹。”

師父說得隱晦,但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幹這行的,冥冥中自然會有一雙眼睛,觀察著從業者的一言一行,誰要是不小心犯忌諱,將來必定會自食“因果”。

常寶四感覺師父越說越玄乎,還是不信,老爺子見狀,便慢悠悠地講述起了自己年輕的一段經曆。

故事發生在民國二十七年。

兩廣吃蛇的風俗由來已久,那個年代的捕蛇人雖說辛苦,但卻十分吃香。

可惜好景不長,雖說山裏的長蟲遍地都是,卻架不住這種沒有節製的捕殺,隨著資源越來越少,這個行業也漸漸變得蕭條,不少捕蛇人都選擇了改行。

唯有常寶四的師父還堅持著,而且日子一直都有滋有潤。

為何?隻因老爺子有一手家傳的獨門手藝,進山絕不走空,他將捕到的蛇賣給縣裏的餐館和茶樓,每次都能滿載而歸。

有時候客戶催得緊了,老爺子時常會深夜進山,但是甭管多晚,隻要第二天日頭起來,老爺子總會拎著捕蛇的口袋,慢吞吞地走出深山,將客戶要的東西及時交到手中。

一來二去,老爺子的名氣漸漸大了起來,被譽為“蛇王”。

某天,老爺子拎著從山上現捕到的蛇,去縣裏一家大酒樓交貨,領完賞錢,老爺子美美地打上一壺燒酒,正要回家小酌,酒樓掌櫃卻追出來,偷偷叫住了他。

掌櫃的將老爺子拉近後廚,說自己手頭上有筆大買賣,問他要不要做?

將老掌櫃的煞有介事的樣子,老爺子感覺奇怪,就反問他是什麼買賣。

掌櫃的悄悄說,“有位軍閥老爺,準備在家辦一場‘百蛇宴’招待貴賓,前兩天找到我,希望我來操辦這場蛇宴,可這麼多蛇,讓我上哪兒去收啊?想來想去,能依靠的也就就隻有老哥你了……”

聽到這話,老爺子扭頭就走。

行有行規,捕蛇人這一行最忌諱濫捕濫殺,如今行業這麼蕭條,正是由於前人們不懂節製所致,身為真正的捕蛇人,老爺子自然不會犯這種錯誤。

掌櫃的卻不慌不忙,一把拽著老爺子手臂,從袖子裏排出十幾枚銀洋,整整齊齊地碼在桌上,笑眯眯地說,“隻要你肯幹,把軍閥老爺伺候好了,我有好日子,還能讓你過得不痛快?”

望著台麵上的銀洋,老爺子動心了。

那年頭兵荒馬亂,窮人要圖個溫飽絕非易事,這十幾枚銀元,足夠他在縣郊區買一棟像樣的房子,安置一家老小。

掌櫃的告訴他,距離百蛇宴還有半個月,隻要能在半個月內抓夠一百條蛇,這筆傭金就算到手了,買蛇的錢可以另算!

迫於金錢誘惑,老爺子當即返回家中,在自家地窖下麵挖出一個“蛇池”。

雖說他本事不俗,可要在半個月內湊足一百條蛇也不容易,而且這麼多蛇帶回家,根本沒辦法安置,老爺子隻能封住地窖裝蛇,並警告家裏人不能隨便下去。

打那天起,他開始早出晚歸,不分晝夜地潛入深山忙活,將抓到的蛇帶回家中的地窖,塞進“蛇池”中養著,隻等限期一到便交貨。

眼看限期越來越近,老爺子忙得是不亦樂乎,為了盡快把數湊足,他不顧祖上的禁令,居然想到去捅蛇窩。

這一去就壞事了。

那天早上,老爺子在山裏尋蛇,偶然拔開一堆草叢,居然找到了一條“蛇道”。

所謂蛇道,就是毒蛇們進洞和出洞時常走的那條路線,老話說“貓有貓道、鼠有鼠道”,蛇類通常也有一條固定的覓食路線,隻要跟著路線走,就能找到蛇穴老巢。

老爺子當即沿著蛇道走進身上,果然在一個山崗下,找到了一塊鼓起的隆包。

他按捺住激動,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趴在土包前細細觀察一番,頓時喜從心來。

這蛇窩的規模可不小!

第2章 學藝

高興歸高興,老爺子沒有蠻幹。

這麼長大的蛇窩,收獲必然不小,如果貿然動手去抓,隻會打草驚蛇。

他心生一計,將口袋裏的雄黃粉全部取出,灑成一個圈子,先將蛇窩圈住,再挪開了蛇窩上的石頭。

洞裏的蛇群立刻炸了窩,至少躥出十幾條花鱗細蟒,大的有嬰兒手臂粗細,小的也有成年人拇指粗,受到驚嚇的蛇群滿地亂竄。

但由於老爺子事先在蛇窩附近灑了雄黃粉,蛇群們隻是互相擁擠著,卻不敢衝出蛇穴。

老爺子不慌不忙,給手上塗滿特質的粉末,這些粉末是蛇類的克星,隻要沾上一點,再厲害的毒蛇也會癱軟不動,束手就擒。

就這樣,老爺子不費吹灰之力便完成了任務,他將捕獲到的蛇都裝進口袋,美滋滋地小跑回家。

把蛇丟進地窖後,老爺子特意躲在蛇池邊數了數,發現數量正對,便匆匆離開了家,跑去縣裏的酒樓交差。

他是如此的興奮,以至於居然忘記了,應該先用石板將蛇池蓋起來。

正是這一時疏忽,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老爺子前腳剛走,正在午睡的兒子就醒了。

他兒子見家中無人,正要走出堂屋玩耍,可在途徑地窖樓梯時,卻聽到下麵傳來窸窸窣窣的響,便好奇地下了地窖。

到了地窖一看,他兒子才發現蛇池沒有被蓋好,不少蛇蠕動著身子正要爬上來。

如果換了別家小孩,看見這一幕怕是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可他兒子卻沒當回事。

成天見老爹搗鼓這玩意,也沒見蛇反抗過,小孩還以為蛇根本不會咬人。

他拿起了簸箕,打算把這些再趕回去,冷不丁那蛇群卻好似瘋了一樣,躥到小孩的手臂和腿上,拚命撲咬。

小孩被咬後立刻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結果那些蛇跟瘋了似的,越撲越多……

等老爺子領著掌櫃回家的時候,一看自己小兒子的模樣,頓時嚇得癱軟在地上,抱著兒子嚎啕大哭。

孩子被蛇群咬傷已久,沒等送醫就斷了氣。

打那起,老爺子就斷根了,就算抓再多蛇、賺再多錢,也換不回兒子的命。

連他婆娘也不肯再跟他過了,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回了娘家,再也沒回來看過他一眼。

……

這場意外,成為了老爺子一輩子的痛。

他告訴常寶四,自己當年就是因為貪心,破了祖師爺留下的忌諱,才導致的妻離子散。

他不希望同樣的悲劇在徒弟身上重演,所以時常敲打常寶四,勒令他務必要熟記祖師爺的行業忌諱,絕不能重蹈他的覆轍。

常寶四當時還小,聽完,很懵懂地點點頭。

拜師後,常寶四便住進了師父家。

老爺子並沒有馬上帶常寶四入行,而是將常寶四帶進老宅後麵的竹林,砍了幾根竹子,教他如何製作抓蛇的工具。

磨刀不誤砍柴工,有正經傳承的捕蛇人,都懂得怎麼製作捕蛇工具。

老爺子說,捕蛇是門手藝,要求的是技巧。

怎麼捕蛇、怎麼探洞走穴、怎麼分辨一條母蛇有沒有懷孕,如何保證一條蛇被捕之後不會立即死亡……一切都是學問。

常寶四花了小半年功夫,終於熟掌握各種捕蛇的工具,接下來,老爺子開始教他怎麼分辨各種蛇類,順便給常寶四練膽。

他領著常寶四,走進自己當年親手挖出的蛇池。

雖然兒子在這裏出了事,但老爺子卻把蛇池保留了下來,目地就是用它來鍛煉常寶四的膽子。

蛇池中一股腥氣彌漫,常寶四跟在師父後麵,探頭一看,隻見不足十平米的炕洞下,蠕動著大量的花花綠綠的小蛇,有毒的、沒毒的全都擁擠在一起,種類繁雜,看得他眼睛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