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在縣城裏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壽材店,他幹的也是走陰的活兒。
早些年被太爺掃地出門的二叔似乎在陰人圈裏頭混的不錯,一路走下來那些男女老少無不叫一聲二爺,似乎跟誰都能攀談兩句。
走陰,指的是下九流的行當。
不是那些專門有專屬名號的背屍將,養蠱人,跳馬仙兒,而是什麼活兒都幹的全摟的一小撮,隻要給錢,幾乎什麼都得幹,那些人似乎知道二叔是個有本事的,沒法不捧著。
誰也逃不過一個死字兒。
沒人想在百年之後兩眼一閉的時候得罪二叔這些個有能耐的,他們怕活著的時候遭罪,更怕死了還被攪和得不安寧。
壽材店裏本來是有個幫忙的夥計的。
不過在我來了之後,二叔愉快的丟出了兩千塊錢就打發了那個夥計回家,於是乎,整個壽材店的雜事兒都一股腦的丟在了我的頭上。
洗衣,做飯,灑掃。
當然還包括店裏頭那些出苦力的活兒。
二叔把我當成了最廉價的勞動力,拚命的壓榨著我所有的價值。
我清楚的很,二叔還在生我的氣。
氣我當初在公堂上沒有給太爺鳴不平,氣我在太爺墳頭沒有痛哭流涕,一滴眼淚都舍不得掉,活的像個白眼狼。
他更氣太爺死的時候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我,而不是他這個親兒子。
包括‘棺山’的名頭。
我沉默的幹著每一件事,每當我疲憊不堪的回到雜物間裏都會捧著太爺留給我的那些個物件兒出神,想著太爺對我的好,看著太爺留給我的物件兒。
東西不多,就三樣。
一本棺山冊,一件鎮棺錘還有一塊腰牌。
大寫著‘棺山’二字的腰牌。
我知道,這都是太爺看的比性命還重的的東西,之前我很不喜歡這些玩意,少年的心思讓我隻是應付著太爺的教導,棺山冊也好,棺山的腰牌也好,我從沒放在心上。
但現在我卻開始仔細的看著棺山冊的每一頁。
因為我清楚,隻有學會了上頭的東西,我才能幫太爺去報仇。我記得那些人的臉,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我得替太爺報仇。
於是,我開始拚命的打雜,擠壓所有的時間。
所以我每一天都累的跟死狗一樣,但我沒有休息,我拚盡了全力消化著棺山冊裏頭的那些知識,一邊用節省出來的時間做事。
我在做棺材。
二叔冷眼旁觀,他沉默看著我用自己砍來的木頭在壽材店裏敲敲打打,他總是冷著一張臉孔,在我耳旁留下一聲輕哼,然後轉身離去。
整整兩年,不眠不休,敲敲打打。
直到我的手蒙上了厚厚的老繭,棺山冊記載的東西我也愈發融會貫通,我的身前已經擺好了我用兩年時間才打造出來的九口棺材。
陳久鐸,褚蓮花,朱天曉,韓麻子……
我坐在九口棺材前,咬著牙,用刻刀在各個顏色不同的棺槨前頭刻上了一個個名字,我知道,我一定會讓這些名字的主人躺在其中的一個棺材裏。
我要讓兩年前那些個挖了太爺眼的,扒了太爺皮的,把太爺送進棺材裏頭的這些人血債血償。
他們,一個都別想跑掉。
第一次,我伏在自己打造好的九口棺材前痛哭流涕,兩年都沒有掉一滴眼淚,連太爺下葬的時候都沒哭的我,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