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寶曆四年(一七五四年)時,藩內又發生了一次嚴重的暴動。
當時,農作物連年歉收,已令村人煩惱至極,然而藩主卻以興建新宮殿、受幕府之命進行東海道河川整治工程等理由,向人民徽收各種新稅金,或是強行收購人民的存糧。寶曆二年,甚至頒布了每年每人必須繳交銀子六匁(文目)(譯注49)的命令。對農民來說,就算不必繳稅,都得為生活傷腦筋了,六匁的銀子,更是一筆龐大的金額。
忍無可忍的農民,以生葉郡為中心率先發難,接著,其他郡也慢慢加入,最後演變成數萬農民群起抗爭的大暴動。暴動發生之後,藩主對農民的要求幾乎全盤接受,取消了向每個人征收稅金的命令,而那囂張跋扈、隻聽官員命令的莊屋也被撤職了。
然而,農民這一方的犧牲也不小。
除了站在農民這邊的大莊屋被判處死刑之外,更有七人被斬首、八人遭斬首示眾、四十六人被流放至七郡之外或一裏之外。
「不過,三年前,也就是安永元年,藩主大人為了慶祝自己晉升少將,便赦免了許多當初被流放的人。但是,那些被藩政官員們恨之入骨的人,卻沒有獲得赦免。於是,我爺爺便前往官廳請願,表示他們都已經很老了,希望能盡快得到官方的赦免,但還是遭到拒絕。我聽爺爺說,因為他們知道許多官員的醜事,因此如果讓他們回國,可能會有麻煩——是的,我的雙親因為感染了流行病,在我妹妹小裏還是嬰兒的時候就雙雙過世了,我們是由爺爺扶養長大的。爺爺說,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幹脆到江戶去,直接向藩主大人請願好了。於是便假裝為了供養我的雙親,要去四國進行『遍路』(譯注50),實際上卻是帶著村人的請願書來到了江戶。可是……」
「卻因為旅途勞頓而病倒了,對吧?」
「是的,所以才受到醫師很多的照顧。爺爺總是說,我馬上就會好起來,等我好了,我一定要想辦法到江戶的藩主宅邸去,然而他的病情卻一直沒有好轉。我實在等不及了,便自己跑到藩主宅邸的附近去看看,但那裏果然是我這種人無法輕易接近的地方,而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了。我們的老家那邊,已經有人開始懷疑我們是不是來到了江戶,還提供消息給江戶的官員。或許他們是擔心我們向大人告狀吧!最近,有一些像是藩主家臣的人,在鬆葉屋附近徘徊,暗中觀察我們。」
(啊?那個武士的目標,原來不是我……)
小章在心裏喃喃自語。
「後來,爺爺的身體好了許多,正當他打算去找他認識的官員時,沒想到有人發現那封信曝光後自己會有麻煩,所以今晚才派人來搶那封信。」
「唉呀!」
小章不禁驚歎。
「總之,我就先帶著那封信離開了鬆葉屋,而目前我能去的地方,也就隻有這裏了……但是,我實在開不了口請你們幫我保管這封信,畢竟這一定會對你們造成困擾……」
「所以你一開始才會那麼猶豫。」
「嗯……不過,剛才真是好險,那個武士還以為我放在懷裏那本小章借給我的算法書就是信件,於是把它拿走了。而且,他從我懷裏拿出那本書的時候,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明明就能清清楚楚看到封麵,但是他卻沒發現,看來那個武士真是笨透了!」
「他特地看了封麵,卻還是把它拿走了?」
小章知道那個人就是自稱山田的武士,因此感到格外不可思議。
「喂,萬作,搞不好他不是笨呢!」
桃三在一旁插嘴道,
「那是他的好意,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其實他是個好人!」
「是喔?世界上真有這種人嗎?不過,聽醫師這麼一說,說不定還真的是這樣呢!這也真妙——他一定知道我們的苦衷吧!」
萬作與那名自稱山田的武士從未見過麵,因此不知道這個對自己表示善意的人究竟是什麼人,他隻是單純地覺得很感激而已。
「信是保住了,接下來的問題是,要如何交給大人?真傷腦筋!」
萬作凝視著手中的信件,歎了一口氣。
「我想,那個武士一定當場就知道自己拿錯了,所以對我們的監視一定也會變得更嚴密……」
小章並未回答萬作,而是獨自陷入了沉思。那個喜歡算法、看起來像是位和藹老先生的有馬賴徸,難道也是個冷酷無情、施政苛刻的藩主嗎?小章心想,一直以來,自己關心的隻有算法,但是和自己同年的萬作,卻為了自己的生活、為了幫助村人,即使遇到許多困難,卻仍然如此地努力不懈……
〈如果那個叫做吉田鬱之進的武士,真的被萬作的行為所感動,因而故意拿錯信件的話……那我又能為萬作做些什麼呢?〉
她立刻找到了答案。
〈隻要我願意,我就能見到他想見的藩主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