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2章 Dog Eat Dog 同類相殘(1 / 3)

遍布四處的鋼絲網乃是夕霧的領域。

同時使用的鋼絲數也數不清——樁越打越多。

敵人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們正在用無線電討論引夕霧離開這塊領域的“先後順序”。他們正在精密計算:十個人要如何輪番上陣才能逼夕霧自行走出這塊領域。

十人——越意識到這個數目,胸中冰冷的恐懼爬得越高。

十人——解決三人綽綽有餘/處理五人會受傷,但擊退沒問題/應付七人的話,還能努力撐到夥伴前來支援/也勉強守護得了所有該守護的東西。

十人——不管是自己/還是該保護的東西/不管怎麽想都很難安然無恙的數目。

“你可以的。”“你可以輕鬆擊敗他們。”

虛無在耳邊低吟。

“你早就知道怎麽做了。”“你早就握有逃離內心恐懼的手段。”

“你隻需期望”——“隻需在心中吟唱”——“那個期望的名字。”

“虛無之名”——“引導自己飛翔無垠蔚藍青空的門扉之名。”——“LEVEL

3。”

聽著聽著,虛無的歌聲差點流泄而出,夕霧咬緊牙關忍住。

不是——她以渾身的力量說給自己內心的“痛楚”聽。

“那不是夕霧的歌”——“不是爲了繼續覺得世界很可愛而唱的歌。”

“夕霧不會唱那種歌。”

“夕霧隻會爲了親手阻止那個人”——“隻會與愛聽夕霧唱歌的夥伴們”——

“夕霧拒絕那片蔚藍晴空”,“選擇繼續站在充滿痛苦與恐怖的荒野上。”

站在地上的三人以黑色唐裝男為中心緩緩散開。

三人在地板上——兩人在右手邊的貨櫃上——兩人在左手邊的貨櫃上。

黑色唐裝男——不知何時,他已將方才被切斷的左臂抓在右手中。

看似在操作什麽——輕易拿掉了斷臂受損的蛇腹關節。

然後又繼續操作——輕易拿掉左臂肩頭附近受損的關節,露出斷麵。

然後接上——稍微變短了的手臂“鏘”一聲結合完畢。

夕霧目瞪口呆——迅速複原=黑色唐裝男緩緩扭動左手,顯得完好如初。

異形四肢——將損壞的部份丟棄就能輕而易舉再接合,彌補了無法傳送的缺點。

動作“搖搖晃晃”的十人,一點一點地接近夕霧。

自然而然“感受到”——十人的手腳——四十隻異性四肢已定出絕佳攻擊順序,預備以一公分兩公分三公分的間隔,慎密地將夕霧撕扯、撕裂再撕碎,讓她失血過多、完全喪失力氣,血肉模糊。

“嗯——嗯嗯——嗯——☆”哼唱=開朗有活力=使出渾身解數/將鬥誌榨到一滴不剩。處於淚水快奪眶而出的恐懼與不安中——唱出以有限生命持續舞動的歌。

率先發難的一人——右下方的灰色唐裝男柔若無骨地向前彎身,就在此時。

《……快逃。》

溫柔——柔和又澄澈的聲音。

《……不要緊……你快逃。》

既不是夥伴的聲音,也不是主伺服器的電子聲音——“是某人的無線電通訊”。

夕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自然而然“感受到了”。

安置在對麵的貨櫃遮蔽處,藏得好好地“該守護的事物”。

用禁止進入的黃色膠帶團團圍住、再以藍色防水布蓋住“巨大物體”。

轉瞬間——夕霧動了。“關閉”硬化裝置——鋼絲全數回複成液態,無數白銀閃光如濃霧般籠罩在貨櫃之間,率先發難的一人戛然而止。

夕霧的行動遠遠超乎他們預期——十人的反應遲滯了一下。

夕霧——著地的同時,再度啟動硬化裝置。

全力放射的鋼絲漫舞於白銀之霧中,開始了紊亂的聯結。

數量多到連夕霧自身都難以掌握的鋼絲呈枝狀延展,同時已形成的鋼絲通電,激烈振動與亂舞。

幅寬兩微米的切斷工具彈出猛烈節奏——掀起隱形龍卷風。

地板·天花板·貨櫃四分五裂、紛紛崩落——在夕霧著地同時,飛奔推開的地麵六人當中,右前方的灰色唐裝男右臂被鋼絲龍卷風切斷、拋飛出去。

頭頂上的四人裏頭,右側的灰色唐裝男同樣也失去了兩腳腳踝。

少女在龍卷風將自己的身體切得七零八落前一秒解除=白銀閃光集成一束——疾走。

黑色唐裝男擋住去路——夕霧左手一揮=運用關閉切斷功能的鋼絲綁住對方雙腳/猛然一拉。

黑色唐裝男扭動身體防範跌倒——又跑出兩人擋住去路——刹那間,夕霧解除了左手的鋼絲,邊全速奔跑邊全力放射雙手的鋼絲。

跳躍——以鋼絲承受·彈開·看到·扭動身體靈活閃避從四方奔來的四人組的四肢,側腹連同特甲微微龜裂·頸項的特甲被撕扯開來·擦過背部·攻擊軌道因為“耳飾”的抗磁壓而偏移,又發有一小部份被削掉。

閃掉所有針對要害的攻擊、將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纏繞在天花板燈上,緊急修正軌道——領空飛向“該守護的事物”,放射出打樁機所有的樁。

另外兩人急起直追,運用四肢抵禦·彈開樁,卻追趕不上而隻好落地。

最後,夕霧降落——於藍色防水布上。

再度包圍夕霧的十人——腳或手被切斷的人丟棄受損的區段,再度接合。

木然的表情有了變化——疑惑。

爲什麽夕霧會自行奔出領域——爲什麽故意奔向該守護得東西、引來敵人——她之後到底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來到這裏之後首次在心理層麵占了上風——夕霧以不動應萬變。

不妨設鋼絲也不射出樁——完全不透露之後行動的蛛絲馬跡。

唯一明確的感覺——夕霧“必須保護”藍色防水布下的物體。認清這個不容動搖的事實後。十人以夕霧為中心展開、組成了無懈可擊的圓陣。

所有人右手同時搖搖晃晃地擺出同樣的扭曲動作/蠕動——跳躍。

一直線——在這之前總是畫弧·橫掃·纏繞的一型手臂,這回卻像長矛矛尖筆直地從什邡飛射而來,刹那間,夕霧淩空躍起。

一直線——之前仿佛舞蹈班迅速四處跳躍的夕霧,突然像隻箭筆直地朝眼前的黑色唐裝男飛奔而去。

黑色唐裝男的手刀因為特甲的隱形頭盔《耳飾》偏離了軌道,擦過側臉、削掉一小撮頭發,與夕霧背後的九把手刀一同劈向虛空。

十人的左手又旋即施展同樣的攻擊,但夕霧隻是專心對付眼前黑色唐裝男逼近的手刀,比成手槍形狀的右手猛然一揮。

刺耳的一聲“劈啪”——黑色唐裝男已然進逼到胸前的手刀被縱切成兩半、以夕霧的身體為中心朝左右分開,宛如伸得直直的棒子靜止不動。

敵人完全毀壞的的手臂失去了接合機能、鬆弛無力的前一秒——夕霧閃避·彈開·架開剩餘的九把手刀,在左手碎裂·右腳被挖空·左肩撕裂傷·背部砍傷·腹部砍傷的狀況下,一麵交相揮灑鮮血與白銀閃光,一麵漂亮突破重重包圍。降落在敵人背後的同時,她拔腿直奔連往航廈的通道。

失去左手的黑色唐裝男,頭一次對夕霧發出意義不明的怒吼。

有幾人也察覺到了,粗暴地扯爛藍色防水布。

以為夕霧“要守護”的那個,徹底粉碎了他們最初的憑據——“空無一物”。

以鋼架固定住搭乘飛機用的升降機,偽裝成戰鬥機外形故弄玄虛。

黑色唐裝男發出憤怒的吼聲,以殘餘的右手撕扯升降機的車體。

聽到那個怒吼聲,背向他們奔跑的夕霧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準確。

防水布蓋住的東西——大家都以為是戰鬥機先生。

“那不是戰鬥機先生”——一開始,“戰鬥機先生就不在這裏”。

《……快逃。》

但是夕霧跑到倉庫的出入口,又轉身回頭看。

十人——身體怪異地扭動著,以難以置信的高速逼近。

十人——機械四肢完好的九人/但夕霧已抓住了破壞的“訣竅”。

十人——忍著冰冷的恐懼、懷著熱辣的疼痛,充份了解了其手法的敵人。

十人——“既然沒有東西要守護”,“又能自由來去作戰”的話,“夕霧絕對贏得了的人”。

“公安……?”茫然——一句一句確認。“截擊小隊長……?”

不自覺聽在原地——派屈克也停下腳部訝異地回頭。

《是的。》少女——堂堂正正。《本小姐已經毫無隱瞞地告訴您了。因此請您回答我的問題。請問小姐您是哪位?爲什麽您會撥這支號碼?》

沒聽過的聲音——“但是這聲音、語氣與態度又像是似曾相識”。

腦海裏複蘇的記憶——“火星之敵事件”——他們破壞的高塔。

腦海裏複蘇的記憶——在空中出手相救——救了自己的某人。

腦海中複蘇的記憶——左眼有傷痕的少女——擁有羽翼的特甲兒童。

不知為何忽然篤定——絕對不會錯——自己體內的某種什麽告訴她的。

不知為何感到一陣顫栗——人格改變程序——讓自己相當不安的那個字眼。

傳送強大的特甲時,發生了那件事件——“特甲兒童自相殘殺”。

LEVEL

3——一定是。不會錯的。這家夥就是當時“幸存的那位”——

《小姐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小姐究竟是什麽人——》

“……我隻是有點驚訝。”小聲回答——“不知為何”很想掛電話/命令自己清醒一點/就回答該回答的事——問該問的問題就好——過去發生了什麽事,與這次的通話“完全無關”。總不能劈頭就問對方:你該不會曾經殺死夥伴吧?

“好,我就告訴你我是誰。”深呼吸——一口氣道出:“我是MPB遊擊小隊小隊長涼月·黛德麗·舒茲。【和你同樣是特甲兒童,隻是沒有長翅膀】。”

倒抽一口氣的感覺——非常驚訝/但感覺對方震驚得方式與自己不同。

《MPB的特甲兒童?!爲什麽你會打這支電話?!》

這家夥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就是不記得了。

“手機的主人被抓走了,我隻是代她回撥。”

《被抓走了?!對方到底是【哪位】?》

“【哪位】……”吃驚。“【你不知道還打來】?”

《那是因為……本小姐這隻行動電話,其實是別人的。》

鄒眉。“那麽,女飛官想取得聯絡的人【不是你】咯?”

《女……飛官?》困惑的聲音——搞什麽,這家夥真的不知道?

“你曉得今天機場降落了一架中國的戰鬥機吧?”

《戰鬥機?》越發困惑。《曉得,新聞有報……》

“這支手機,就是駕駛那架戰鬥機的中國亡命女飛官的行動電話。”

《您說什麽?!》

非常大聲——不禁將手機拿離耳朵/又拿回來/提醒對方:“你驚訝過頭了,笨蛋。”

《笨……》忽然說不出話——轉為憤慨。《本小姐也沒辦法呀!》

就連指責的聲調都相當高雅——涼月沒來由地獨自升起一把火。

對麵沉默了一陣子,像是在說:真不敢相信,怎會有人說話如此粗魯啊——慢慢回答。

《……本小姐等人正在聯合國都市負責國際戰犯法庭的戒備。》

派屈克故意在一旁原地踏步——涼月再度邁開腳步,邊走邊問。

“就是那個非洲……什麽地方的?”

《蘇丹共和國達佛地方的城市法希爾。》回答同陽炎般細膩。《“本該”出席那個戰犯法庭作證人之一,就是這支手機的主人。他名叫傑克·柏金斯。職業是翻譯官。》

“他是【官司的證人】?”傻眼。“……你說他【本該出席】,是什麽意思?”

《剛才他被殺害了。》

“被殺了?!”驚顫——不禁反射性抱怨:“你們人也顧好一點嘛。”

劈啪——握緊行動電話的聲音/憤慨。《本……本小姐也覺得很丟臉!你不也是嗎?竟然讓亡命者被抓走,成何體統!》

涼月不禁將手機拿遠一點——又拿回。“她被叫做和的混蛋抓走,我們正在追。因為那班人的關係,整個機場大亂。”

《?!跟“火星之敵事件”有關的集團嗎?!》

“大概吧。我這邊的女飛官就是想跟你那邊的……什麽翻譯官通電話。你知道他們講了什麽嗎?再說那家夥倒地是爲什麽被殺?”

《他叫傑克·柏金斯。》對方惱怒地附注。《他們的通話內容不甚清楚。我們正在搜索凶手。凶手殺他可能是爲了要幹擾法庭審理,可是這場官司還有別的證人,凶手是否隻鎖定他一人,抑或是企圖殺害所有證人尚未查明。》

“該不會真的打算統統殺掉吧?”苦口婆心。“顧好證人,別再有人被殺了。”

《不勞小姐費心!》激動。《柏金斯先生遇害前的通話對象,用的就是這支電話號碼。此外我們也查出柏金斯其實是化名。他移居美國時曾經改過名,本名不清楚。至於為何他會跟中國的亡命飛官聯絡——》

“總歸一句,你什麽都不清楚吧?”

對方似乎很不高興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我們還正在調查!》

“查到了就打這隻電話聯絡,我這邊若知道什麽也會告訴你的。掰!”

《咦……?》似乎楞了一下。《小……小姐,請您稍待一會兒——》

“我這邊忙得不可開交!”像是“噗滋”一聲捏死蟲子般掛斷了電話。

“請您稍待一會兒”?這是哪裏的方言啊?真是高雅過頭了,涼月一點也不喜歡。

她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麻煩的工作——將行動電話丟進製服口袋,追上派屈克。

“想不到對方是戰犯法庭的證人。”緊握槍支絲毫不敢鬆懈的派屈克——用像是借自警衛安全卡打開卸貨處的門。“還沒查清身份就遇害了,實在很遺憾:但撿到他電話的是你同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要偷聽別人的說話!”沒還氣——這家夥的我行我素也教人生氣。“隻會講別人,你呢?你到底是什麽人?沒事幹嘛卷入這種戰爭?”

“我是你的利害關係人。”理所當然的口氣。“我現在這麽做的理由隻有一個。隻是與接觸,讓那票戰術指導者消失在這世上、一個也不留。”

臉頰·脖子·腹部·背部·肩膀都流血了,雙手也流瀉出銀光,像是要以血味引誘敵人一路嗅聞追來。夕霧隻執行最低限度的再傳送,確定將追殺的十人都誘來之後,轉身背對他們。

倉庫外麵——在大雨傾盆的夜晚,跑向通往航廈地下通道入口。

對手速度驚人——很快地,夕霧左右各有三人緊追上來。

長矛般的手刀分從左右筆直襲來·斧頭的手臂畫下弧線·絞肉機般的利刃在複雜的軌道上亂舞扭動,交錯在雨縫中綻放令人膽寒的閃光。

夕霧——閃躲·彈開·身子忽然趴下·幾乎貼地的狀態下瞬間前滾·跳躍——敵人的手刀割開空氣·砍向虛空·將服務區停車場的水泥削下一大塊。

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纏繞住地下通道的門把/拉開門/將自己的身體拖向門——乍看就像入口朝自己逼近。

少女如跳舞般衝進門內——再度拉扯鋼絲將門關上、設定好腰間的打樁機——一舉切離鋼絲、在迷宮般的分岔道上奔跑。

背後——鐵製的門一分為二/異形十人眾一個個扭動四肢追上來。

夕霧——在腦裏確認通道資訊/邊跑邊按照設定把樁一根根打出去。

使用鋼絲切斷照明——跑進漆黑的地底——“築起自己的領域”。

異形十人眾散開=連同夕霧進路·退路一起阻斷——他們也掌握了通道的結構——也許跟夕霧一樣,資訊都進到了腦海裏。

最後一根樁打出去,便停下腳步——全神貫注於伸自雙手的鋼絲。

領域——透明的眼睛閃閃發光,心與自己在黑暗中做出的“那個”合為一體。

靜謐——宛如習武的存在當真化作虛無消失了一樣。

黑暗——四處張滿、連角落也不放過的鋼絲網成了夕霧的眼、耳、手“通風報信”。

振動——打頭陣的一人/接著是兩人/然後又是一人/三人/一人/兩人。

一閃——在黑暗中發光=白銀鋼絲以樁為支點翻卷·伸長·分開·繃緊。

雜音——在黑暗中響起=蛇腹四肢彈開鋼絲·纏繞·切開·搔抓·撕裂·扯碎·切削·割斷·損耗的聲音。

殺傷——對方連看都們看到自己。

十人——互相連係,想要看穿/突破這個鋼絲陣。

但是抓不到夕霧的位置——隻能與無生命的鋼絲和樁對戰。

不追殺撤退的人——剩餘的鋼絲量要全用來對付剩餘的人。

韌性十足幸存的十人——四肢損傷/再接合/損傷/再接合/變得越來越短。

他們血跡斑斑地前進——繼續深入、追擊人肯定在某處的夕霧。

不知何時被孤立在黑暗中——身上不斷出現一公分兩公分三公分的損傷。

一人——循著鋼絲的聯結,終於追到夕霧停下腳步的地點/手刀朝人應該在那裏的夕霧突擊同時,被黑暗深處飛來的樁貫穿氣管,氣絕身亡。

三人——周圍響起鋼絲的噪音/彼此背抵著背站在原地不動/深信那就是安全範圍/隱去氣息,慾與夕霧同樣潛藏於黑暗中。

於是“停止了動作”——或說是爲了逃離恐懼而“放棄活命”的那三人頭頂上,夕霧沿著鋼絲悄聲無息地移動過來,撕裂他們的性命。

一人——耳朵被鋼絲切掉/鼻子削掉/身體割毀/損傷的四肢反覆重新結合,在半瘋狂的狀態下與黑暗搏鬥。忽然那隻手掠過了“什麽”。旋即被狂喜籠罩,手刀朝“那個”砍下/,在恐懼驅使下將其破壞得亂七八糟,後來發現“那個”是受到鋼絲操控的夥伴屍體瞬間,自己的人頭已經被切斷拋向半空。

五人——有兩人在最初的階段就已撤退/另外兩人在夥伴剩下半數時也決定撤退/然後成了獨臂人的黑色唐裝男,也回到早先的通道與大家會合——

來到豪雨下個不停的服務區停車場,全體的動作戛然而止。

漆黑的雨夜中——寶石礦般熠熠生輝的銀白少女。

宛如在漆黑沼地的墓場礦物到天明就消失的少女幽靈——了然於心的表情。

在悲慘的命運作弄下,無法與戀人結合就身故的吉賽兒,雖然與精靈們共舞卻早知黎明來臨自己也會消失的澄澈眼神。

五人齊麵向拿恐怖又褶褶生輝的姿態,揮出異形雙臂的刹那。

夕霧背後有好幾盞車頭燈亮起,照亮五人的同時,“砰!”傳出來福槍槍聲,子彈不偏不倚擊中站在中央的唐裝男眉心,男人當場死亡。

裝甲車=MPB隊員一齊射擊——死人以機械四肢護著身體散開/又一人倒下/包括獨臂的黑色唐裝男在內的三人挨著彈雨在黑暗中撤退。

“阻擊手停火!不要追擊!熄燈、車開到東側巴士站!”

開第一槍的男人——米海爾=拍了拍肩膀。

“抱歉我來晚了,小舞娘。你平安無事真是萬幸。這樣就能立刻趕去接阻擊手了。不管她多會忍耐,理智應該差不多斷線了。”

一陣狂亂的暴動過後,兩名虛脫的少年原地坐下——染血的手/染血的地麵/鮮血淋漓倒在地上,氣若遊絲的赫柏特上尉。

笑著看著少年們瘋狂毆打與呐喊的亞西爾——一麵撫弄陽炎身體一麵在她耳邊呼出有著菸臭味的氣息、繼續低聲耳語:“受不了你們這兩個不見血就不罷手的小鬼。不過話說回來,【你還真是個好孩子,薩賓娜】。”

陽炎——不動/不回應/充耳不聞——隻是一直望著虛空繼續忍耐。

“我和你有個共通點。你知道是什麽嗎?就像你的名字中有個日本漢子名一樣,我名字中的岡本也是日本名字。你知道岡本是誰嗎?就是特拉維夫的英雄岡本分三。他原先是日本的左翼分子,四十多年前,他爲了巴勒斯坦人民解放戰線,在特拉維夫機場與夥伴以自動步槍亂槍掃射。那兩名夥伴後來自爆,岡本被捕。原本自殺式恐怖攻擊好像就是日本人發明的。就是一提到該國就想起某某特攻隊的民族。”

來回撫弄/嘴唇逡巡/逗弄/手勢與單純隻會掐奶德少年們不同/這觸感像是粘稠汙穢的東西般牢牢黏在身上,令陽炎生理上格外厭惡排斥。

“我的老爸是岡本與阿拉伯女人生的混血兒……他本人是這麽說的。娼婦的小孩說的是沒幾分能信,但是有些話還是長存我心中。【我死後會成為獵戶座帶那三顆星】是我老爸的口頭禪,據說是岡本他們的暗號。很棒的一句話吧?我老爸也很向往鬥爭,卻在從事油田工程時被監工用棍棒活活打死。所以我就代替他當上的執行幹部,擔負起做出曆史性一擊的重任。”

陽炎的底褲被一舉褪至膝蓋/以手指掰開/愛撫逗弄了一番/咬緊的牙根幾乎都快嘎吱作響/所有情感一概不表態、被迫握住引爆鈕的雙手貼合,對於耳邊持續流瀉的低語耳充不聞。

“你對我有點興趣了嗎?我可以不殺你,讓你當我的女人。我在非洲是個小富翁喔,專營這種買賣。”

另一隻手拿著某種東西遮住她眼前的光——大小如大顆葡萄的乳白色石頭。

陽炎的眼睛打開一點點。

“鑽石的原石”——死掉的重量級掮客威利·科科史屈卡做的事。

洗錢——把無法曝光的巨款換成鑽石。

這男人跟鑽石買賣有關?不對——非洲?靈光一閃——那名逃走的特甲獵兵——在姆契爾宅邸將鑽石送給了雛妓/與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一起行動/說不定還擊落了被捕的威利·科科史屈卡搭乘的小飛機。

她忽然有個直覺——非洲的鑽石——在聯合國都市進行的非洲戰犯法庭。

“兩者必有關聯”——還有“武裝犯在這個國際機場進行的恐怖行動”——“全部都有關”。

是戰犯法庭“引發了這起事件”。

“都什麽時候還在玩。”冷不防說話聲響起——猶如軍用散彈槍般魄力十足的“女人聲音”。

亞西爾放開手——陽炎送了超大一口氣,不由得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白種女人——頭發剃得超短、基金光頭/如冰一般的冰藍右眼/朱紅機械左眼。

背著又長又大的來福槍,軍靴踩得卡卡作響,動作極其自然地走來。

“這隻是餘興節目,紅三。”男人似乎搭得提心吊膽。“這場大雨帶來了名為時間的恩惠,我隻不過淺嚐一下而已。”

女人——朝倒地的赫柏特上尉一瞥/壞壞地笑了/轉向小孩。“爽了沒?”

哥哥——陸王。“還早哩。反倒更想大幹一場,想得不得了。”

弟弟——秋水。“還沒輪到我們出場嗎?紅三姊。”

“再等一下,忍耐一會。”語氣不容否決——繼續朝陽炎走近,在她麵前站定/以混雜了冷淡、嬌媚與諷刺的神情,看著眼前被剝到全裸也不為所動、站得直挺挺的少女——笑了/伸出手指放在陽炎的下顎、抬起她的臉定睛審視。“原來如此,這少女的確適合作為解悶的對象。你們就盡量玩弄她,別在不對的時機轟得灰飛煙滅就行,愛怎麽玩就怎麽玩。”

陽炎回視女人的藍眼睛與機械義眼——對方的手放開她的下顎時,一個物體映入她的眼簾。

女人漿得硬直的軍用夾克領口之間——素麵襯衫——其胸前。

頸項吹了條細鏈串起的東西——麻將牌——上頭有紅色文字。

“中”。

陽炎差點驚叫出聲——以比先前更強的自製心壓抑下來。

女人——像是對陽炎失去了興趣,重新轉向亞西爾。“這場雨也打亂了我這邊的預定。重頭戲就要開始了。可別白白送死。”

“我會死【兩次】。”亞西爾——對陽炎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呢?”

“還在找。女飛官好想知道的事,戰鬥機也下落不明。在一個小時就要轉播了,天亮前務必要解決。”

“中國人那邊呢?”

“不用擔心。到時我無法在這裏坐鎮指揮,你們可別太迷戀機械改裝的小母狗而誤了正事。”

自製——反射性想回瞪對方/反射性地想詢問對方/反射性地想跟對方說話。

就是你嗎?“那三人其中之一”——米海爾昔日的夥伴——玷汙來福槍的其中一人。

“這座城市還有你在。”

米海爾是那麽跟我說的——然而——看看我現在變成什麽德行。

女人拉起鐵卷門、堂而皇之朝航廈方向走去——身影消失。

不甘心——來到這裏之後,情感頭一次猛烈打垮了自己/心都快碎了。

“什麽呀,亞西爾叔叔。我們還沒玩完,你竟然插隊。”

哥哥又走過來——伸出沾血的手,粗暴地抓住陽炎的胸部。

“我們先把她淨化一番,你在照順序來,口以吧?”

弟弟——在陽炎肚皮上抹了抹以擦掉手上的血跡/抓住另一邊的胸部。

“無所謂。隻要你們不吵起來,【我們全部】都排後麵也沒關係。”

亞西爾——來回撫摸養眼的翹臀/掰開/不斷來回玩弄。

“對了,我們還沒有決定先後順序。我先好了,秋水。”

“那怎麽行,哥哥。當初是我先開口噠,真是。”

“你們別吵了,不然就讓這家夥決定嘛。”

“讓這位大美人決定?”哥哥——看著陽炎的臉說:“不用了,他看起來就像會選我。”

“又不是你說了算!”弟弟——插話:“我啦,選我。”

亞西爾在陽炎的耳邊低語:“快點選一個,否則我就將那邊沒前途的特種部隊一個個殺掉,聽到沒有?”

差點就噴淚——反覆告訴自己要忍住/“我就去接你”“拜托了”/一直盯著虛空/淡淡告知“你就請你們脫掉衣服。【看誰比較瘦小可憐,我就選誰】。”

噗地吹大泡泡——死命隱藏內心的不甘、自憐與悲傷。

哥哥——殺氣騰騰的笑容。“什麽呀,這位大姐還真會說笑。”

弟弟——認真點了點頭。“這提議不錯。她不生氣也不哭鬧,我還以為這人很無趣哩。喂,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選喔。”

“搞什麽!你真要在這裏脫?”

“反正都要在這裏淨化了——”

無線電通訊忽然想起——米海爾。《紅犬,聽到請回答。聽得到嗎?紅犬?》

“安靜。”亞西爾手壓著耳機——兩人沉默下來。“回答他,【薩賓娜】。”

《是,中隊長。》

《這次好像沒有切斷通訊喔。太好了。她那邊一切正常嗎?》

《是的。》應答——敵人以人質為盾、又逼自己握住引爆鈕、全身被脫光光、被三個男人猥褻、現在還被強製做愚蠢的二選一。《一切正常,毫無異狀。》

《我這邊已經和白犬會合了。敵人似乎分成阿拉伯裔恐怖分子與中國軍的刺客兩種。你那邊都沒有出現嗎?》

《是的。》應答——腦中浮現有機械左眼與“中”字麻將牌的女人嘲諷的笑容。《都沒有。》

《那麽,現階段你那邊不需要支援是嗎?》

“救我”。

《是的。》

《我明白了。我們這邊已經擊退當前的敵人,正在整隊。你要過來會合嗎?》

“快察覺到這一切”——“救我”。

《沒有。再重申一次,我要留在這裏守護老百姓。》

“求求你”——

《了解,我立刻整好部隊。話說回來,你們三人真不簡單。不管是小隊長的鬥爭心也好,白犬的臨機應變能力也好,都讓我深感驚訝。但最讓我佩服的,還是你“堅韌不拔的毅力”。》

《——咦?》

《再忍耐兩秒鍾。》

倒抽一口氣——睜開雙眼——淚水奪眶而出。

亞西爾像是被彈開似的離開陽炎身體那瞬間——槍彈自陰雨綿綿的窗外射來,窗邊兩名武裝犯的頭幾乎同時被打爆。

緊接著,出機口的大門化成碎片,全身傷痕累累的夕霧像顆保單飛入、放射的鋼絲轉瞬間便一舉切斷三名武裝犯的頭顱和手腕。

MPB隊員自控橋破窗而入=第一顆子彈發射三秒後,剩餘兩名武裝犯的頭部也被準確地射穿。

陽炎——猛然一個翻身,使出渾身力量朝亞西爾踢出充滿怒氣的一腳=雖然瞄準麵部,但被褪到膝蓋的底褲妨礙她而失去了準/命中亞西爾的左臂,骨頭應聲碎裂。

“夕霧!!”高舉雙手的陽炎——夕霧立即因應=已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固定在陽炎的雙手/再用別條鋼絲切斷陽炎的手腕——引爆鈕落到夕霧手裏。

兩名少年——不知何時打開鐵卷門逃之夭夭=消失在航廈裏不知去向。

陽炎=旋即再度執行傳送,得到新的雙手/從亞西爾手中奪回來福槍/正想朝摸索炸藥皮帶引爆鈕的亞西爾臉上以最短距離開上一槍時——

米海爾衝過來,拳頭直朝亞西爾臉龐中央揍下去。

發出濕布摔在地板上的一樣聲響——鼻子與門牙全被打碎,單單一拳就讓亞西爾像方才被少年們海扁的赫柏特上尉同樣淒慘。

“我還有話想問這家夥。”

米海爾脫掉上衣,蓋在手中握著來福槍、睜大眼睛一直瞪著暈厥的亞西爾的陽炎肩上。顫動——這時她才意識到米海爾就在眼前,不禁蜷縮起身子/倒退數步/雙手握緊來福槍/眼看上衣就要從肩膀滑落。

在米海爾伸出手欠,夕霧已搶先一步走來,抓住上衣遮好陽炎的身體,緊緊抱住她。“陽炎小姐真的非常非常了不起。”

陽炎——忽然全身癱軟沒了力氣/屈膝跪地/因為她知道自己真的安全了。

被溫柔抱住的陽炎,臉緊緊埋在夕霧胸前,悶聲啜泣。

看著她那副模樣的米海爾——什麽話也沒說,隻是邊拆下亞西爾的炸藥皮帶、便向隊員下指示。“幫這家夥包紮,我不小心下手過重。還是難得的活口,得從他身上挖出大量情報——”

隊員——脫下亞西爾的帽子/結果連雷鬼頭也一並摘了下來/露出人工皮膚/洞開的傷口——因為太過驚訝而倒退好幾步。“啊?!”

其他隊員一起回頭——夕霧目不轉睛注視著。

陽炎——邊拭淚邊從夕霧的臂彎隙縫窺看,頓時啞然失聲。

亞西爾的頭——無毛·耳後·後腦勺·大腦全體“整個都不見了”。

“這是……所謂的犧腦體嗎?”米海爾——瞠目/露出罕見的顫栗模樣。

“哈哈!”聲音——眼睛張開/突出鮮血與被打斷的牙齒/像是痙攀般咯咯發笑的無腦男告知:“我不在這裏。我的身體死了,但我的靈魂與偉大的鋼鐵同存。爲了名垂青史的一擊,我會死兩次,而且【我死後會成為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

涼月接到米海爾的通訊——得知已與夕霧會合/就出陽炎/逮捕阿拉伯裔敵人的“無腦幹部”。

陽炎——想不到她被人逼著握住炸彈引爆鈕/遭受極為不堪的待遇,隻好讓夕霧留下來安慰她,自己繼續跟白人男性專心營救女飛官。

米海爾說——“【隻有你】離這邊的部隊原來越遠了。”

米海爾說——“還沒被敵人所定位置的,【可能也隻有你了】。”

米海爾說——“繼續貫徹遊擊行動吧。”

擔任偵察兵=找出敵人和女飛官的位置/分析敵人下一步的行動。

捷徑=由逃生口到達航廈外麵,穿過像是激烈拍打地麵的豪雨與黑暗中。

淋成落湯雞、來到地下通道——派屈克使用安全卡進入空調室。

“走著條路沒錯吧?”他看也不看涼月。

“不會錯啦!”小隊長運用腦內晶片確認建築物的立體圖=被當成人體導航係統——讓她一肚子氣。

兩人進到縱長的房間——管線迷宮/不時傳來機械低鳴聲/“咻咻”蒸汽聲。

派屈克停步——手指放在嘴上/指了指管線縫隙=“別說話·看就好。”

涼月趨前窺探——聽到喀當作響的聲音——看到紅色唐裝,嚇了一跳。

還有藍色唐裝——剛才襲擊女飛官,卻被涼月打爆左手的人。

然後是黑色唐裝——拖著被直直切斷的左手=很可能是夕霧對戰的敵手。

最後是白色唐裝——打開一隻超大行李箱/從裏麵取出認得手腳=機械義肢。

藍色與黑色唐裝各自拆下損傷的殘臂,接上全新的義手=扭來扭去。

白色唐裝闔上行李箱、消失在房間深處。其他三人=分別溜向風導管/人孔/天花板的管線——猶如軟體動物,以驚人的高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派屈克——緩緩邁步前進。“那就是啊……根本就是一群怪物嘛。”

“怪惡的。”兩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率直的感想=怎麽有人能夠接受那種惡心的東西作為自己的手腳?有夠變態的。“……你知道那群人?”

“我是聽女飛官講才曉得的,這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派到各國的中國軍地下部隊——是機械化步兵、間諜、派駐當地的工作人員,更是刺客。”

“他們是軍人?”整個人愣住。

“非官方的。中國軍視他們為貪圖獎賞的【地痞】,否認一切關聯,但軍方組織他們、訓練他們是事實。”

“戰鬥機飛來這裏之後不過才半天時間耶。中國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把他們送來嗎?手腳也太快了。”

“他們應該是【之前就住在這座都市】了,隻是接到暗殺亡命女與破壞戰鬥機的命令才趕來。”

“是【本市的市民】?”傻眼——這麽說就通了。

“比較可能是沒有市民權的【偷渡客】。而且我聽說他們原本全都是【黑孩子】。”

“黑……蛤?那是什麽?”

“【一胎化政策】的負麵遺產。父母爲了避免罰款沒幫孩子報戶口、當作【沒生過這個孩子】的黑戶人口。也不能帶到學校與醫院等公共設施露麵,幾乎隻能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社會。粗估目前黑孩子的總數已超過六千萬人。”

“比這個國家的人口還多!”尖銳的眼神——心也變得偏激。“【不小心生下來】就受到社會排擠嗎?反正是多出來的孩子,軍方就雇傭他們從軍嗎?”

“是買的。”派屈克直言不諱——宛如早已是世界通用的常識。“有一說是中國軍爲了彌補兵力的急遂削弱,在黑市進行人口買賣。”

涼月眼神更尖銳了——被買下的孩子——連抗拒命運的餘地都沒有——“……兵力削弱?”

“那是【一胎化政策】另一個負麵遺產。有出生證明的孩子,基本上都沒有兄弟姊妹,獨得父母和祖父母的寵愛。結果這些人稱小皇帝、小公主,從沒被爸媽責駡過的孩子長大成人後進入社會就業、從軍,不聽令、不屑團體合作、就連內衣褲都不知道怎麽清洗、遇事不懂忍耐更沒常識的【天之驕子兵】就此誕生。”

火大——氣得直起雞皮疙瘩。“因為一項笨計劃增加了許多好命到爆的小鬼,就去買連醫院都沒得去的小鬼組成軍隊?亞洲人不隻殘酷、還喜歡開不好笑的玩笑哪。反正就是將那些天生手腳有問題的孩子殺價買進,沒徵詢他們意見就裝上機械手腳是吧?”

“如果是把【天生就有問題的手腳換掉】倒還好,頂多隻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呆然若失——涼月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內心拒絕想通。實在讓人太不快了,或者該說是與自己太息息相關了。稍後她終於強迫自己去了解話中的弦外之音——寒意頓時竄遍全身。

“你是說他們將【天生沒有問題的手腳】……”砍掉換上機械——沒說出口的後半句差點讓她連胃袋裏的東西一起吐出來。不悅感在腹部深處滑來滑去,就像是遇到醜得難以置信又發出惡臭的鬼東西,而被嚇到作嘔的感覺。

“有可能”自己的內心始終不願承認某個可能性。

“有可能”自己的肉體連健康的部份也被切掉,裝上機械。

“有可能”自己的肉體被切除什麽問題都沒有的部份,拿去做實驗——

“停”“可惡”“別再說了”——“別再想了”“這件事不能再想下去”——

懷裏傳來震動——來電鈴聲。

驚顫。冷汗狂噴。體內深處也開始震顫,一麵咬牙製止一麵從口袋拉出發出聲音的東西。

“轉成靜音模式。要是一個不小心讓敵人發現我們的存在就糟了。”

派屈克的叮嚀也入不了兩月耳朵——她含糊應了幾個字/壓抑內心的動搖。

這什麽鬼東西——盯著那東西瞧了一下下。啊,對了——是電話。

那個高雅得要命的特甲兒童的——應該說是女飛官與死人的專線電話。

派屈克停下腳步警戒四周。“兩分鍾內結束,這裏是敵人的領域。”

“你自己跟對方講。”接聽——不知為何,自然就壓低了音量=像在講悄悄話。“喂?”

《是【本小姐】。有非洲裔武裝集團侵入聯合國大廈——》

無名火衝上腦門。“我不認識叫什麽【本小姐】的人。”

《本小姐是鳳·尤麗狄絲·奧斯特!!您明明就知道!!》

超大的怒斥——耳朵真的嗡嗡作響/連忙將電話拿離耳朵遠一點。

“啊……你在那邊正在大戰非洲人嗎?”

怎麽有人說話如此放肆。電話另一段傳遞出這樣的感覺。《……研判對方是蘇丹民兵的一派。也查明了幕後指揮官,與小姐那邊同樣是。》

“這個幕後集團還真勤勞啊。”

《問題不在於這類!》一副開不得玩笑的模樣。《那個戰術指導者集團,同時在不同的地點指揮不同的集團,背後不可能沒有任何意圖。極有可能小姐你目前遇到的事件,與本小姐遇到的事件,“這兩起事件其實是同一起”。》

你這混蛋真不賴,這麽簡單的事也能講得如此拗口。“你們查到了非洲的屠殺雜碎,跟巴勒斯坦的自爆雜碎有關聯嗎?”

《整起事件跟非洲的索瑪利亞內亂如出一撤。》涼月似乎聽見“好,你仔細聽清楚了”這樣的開場白。《索瑪利亞內亂中、伊斯蘭勢力霸住首都之際,美國援助鄰國埃塞俄比亞奪回了首都。伊斯蘭勢力有一心想開發核武的伊朗撐腰,目標可能是想帶出索瑪利亞的鈾資源。》

“啊……我懂了。”敷衍一下。“然後呢?”

《蘇丹也發生了同樣的狀況。美國正在提防蘇丹的鈾資源外流。此外由於蘇丹擁有中國重要的石油資源,所以中國反對舉行蘇丹大屠殺的戰犯法庭。另一方麵美國與以色列則意圖透過戰犯法庭,讓蘇丹政權解體、封鎖該國的鈾以及石油資源。》(注:蘇丹是非洲第一個與中國建交的國家。石油合作已成為推動中蘇經貿外交的重要力量。)

亂七八糟!涼月越發不耐。“你是說敵人背後有伊朗跟中國撐腰?”

《有此可能。伊朗的前任總統就職時曾揚言“要讓以色列從世界地圖消失”且一路支援與以色列對立的巴勒斯坦武裝勢力。加上蘇丹民兵以及現在的喀土穆政府,主要是由巴加拉人——也就是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裔蘇丹人所組成,有了此等關係,他們很易於接受伊拉克或伊朗的外援。》

不要一口氣說完行不行——你當自己是新聞主播啊?“你是說,爲了讓法庭開不成,非洲人引發槍戰、巴勒斯坦人則大鬧這個機場?那中國的戰鬥機是怎麽回事?因為中國反對這場官司,打算駕機撞毀聯合國大廈嗎?”

《確切的情資雖然尚未掌握到,但那位中國籍的女飛官【有可能打算以整人的身份出席】聯合國都市的戰犯法庭。》

衝擊——涼月想都沒想過會是這樣/就算對方拿出有力憑據,她還是無法想像。

《那樣一來,她背叛國家、與證人聯絡、又被盯上,一切都說得通了——》

“你是認真的嗎?”

《當……當然是認真的!!哪邊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全部。但涼月沒說出口——派屈克又故意原地踏步。

她盡量提出較具真實性的反駁。“那她爲什麽不一開始就降落在聯合國大廈?”

《當……當然不行了,那樣太亂來了!》

“中國的戰鬥機來奧地利的時間點就不亂來了!”

《尋求政治庇護的亡命者身份獲得認可之後,或許更能彰顯她出庭作證的決心。未辦任何手續就直接迫降在市中心的聯合國大廈的話,軍方爲了防衛國土勢必會擊落戰鬥機。》

你說夠了沒,閉嘴!

少女充滿自信的聲音——從小到大沒遭到否定的態度,讓涼月非常焦躁。

巨塔崩落的記憶——想起救了自己的少女那份高雅的美麗臉龐。

再熟悉不過的感情——對於倍受疼愛、擁有自己從沒有過的人生的人的醜陋想法。

我就是討厭你這樣的人。

《小姐明白了嗎?“兩起事件乃是一起”。本小姐與小姐你必需通力合作——》

“通力合作?”偏激的心出聲了——她忍不住想嚐嚐讓對方住嘴的快感。“那你快去查出【因為你們耍笨而丟了性命的那個什麽鬼翻譯官】的真實身份,然後告訴我!我們這邊有好幾百名無辜百姓被戰爭波及,知道剛才我的隊友還被敵人押為人質。你們連一兵一卒都沒派過來,還敢談合作,門都沒有!”

《你……》似乎是一時語塞、無言以對——涼月眼前浮現對方憤怒得想擠出話來的模樣。《你……你怎麽這麽說話——》

“在你鬼扯的時候,要是中國女人被殺了,我看你怎麽負責!”

《嗚——》

“隻要告訴我你知道的就好。我也會回報我這邊查到的情資。掰。”

噗——她一副想要殺死對方似的模樣按下鍵=結束通話/丟進口袋。

派屈克——彎身警戒管線對麵與天花板的風導管有無動靜。“剛才的說話聲要是被敵人聽到,你就比你的通話對象還笨了,會在完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遭到敵人包圍。”

“……囉嗦。”說完想說的話後,悔恨參雜了自我厭惡襲來。“不那樣跟那個人講,她就聽不懂嘛。”

“是嗎?”對方不以為意,邁步前進——忽然鼻子吸了兩下,說:“好臭。”

“咦?”跟上去的涼月,不由得也吸了兩下:“好臭……?”

“實在有夠臭、臭到不行。臭得我鼻子也快歪掉了。”感覺很敵意。

“……我沒聞到。是什麽樣的臭味啊。”

“你沒聞到?”挑起一邊眉毛。“這麽說,【你自己本身】不覺得臭咯。”

涼月停下腳步——派屈克也難得配合她停下了腳步。

“……【你說什麽】?”

“你知道嗎?”派屈克壞壞一笑。“我聞到的是【你的自卑感的臭味】,實在臭到不行。光在你旁邊,就快被這股惡臭給燻死了。”

涼月憤怒得血色盡失——她也知道自己的臉倏地刷白。“你……這混帳——”

噓!——派屈克將手指放在唇上——轉頭看前方的通道。

涼月二話不說正想朝他的側臉揮拳的當兒——槍聲。

砰砰、砰砰——連續射擊——好像在附近/搶房不遠處/他們正要前往的地方。

已經跑出去的派屈克——認真的口吻。“那一拳留下來扁敵人。”

“給……給我閉嘴——!”涼月很想追上去朝對方的後腦勺猛敲——但是她不能。要是那麽做了,就表示對方說的沒有錯。

“自卑感的臭味”——“可惡”。像這樣被人麵對麵講出來、而且說得那樣毒還是生平頭一遭。她憤怒得全身顫抖——然後忽然間,眼睛蒙上一層淚霧,讓她嚇呆了。

慌忙拭去——握拳——緊緊地、牢牢地——用怒氣讓自己重燃鬥誌/撐住。

離開空調·配電區,轉往地下通道——牆壁=迅速爬上生鏽梯子的派屈克/態度宛如“你心情差是你家的事”/毫不迷惘的行動力/靜靜將金屬蓋朝側邊移開,緩緩爬出來,來到槍聲響徹四方的地點。

涼月——仿效男人的行動/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來到日光燈照得大亮的西側巴士停車場/爬向一輛輛巴士之間——壓低身子在一字排開的巴士群裏穿梭前進。

派屈克——透過車窗確認狀況/在猛烈的槍聲中/清楚下達命令。“高明地繞到敵人的側邊。當地部隊正打算攻堅,但我看這情況鎮壓不住。”

涼月——踮起腳尖,同樣透過車窗窺伺現場/感覺這樣好像小朋友,一麵對自己感到氣惱一麵確認狀況。

眼前=十名阿拉伯裔男人以巴士車體為盾不斷射擊。

左手邊=被SNG轉播車和播放機材圍住的媒體記者嚇得在地板上縮成一團——旁邊有一具頭被轟得稀巴爛的男屍=八成是惹得恐怖分子不高興而遭到殺害。

右手邊=停車場入口,全副武裝的三名/穿著防彈背心的兩名意圖強行攻堅——代價=一名躺在停車場一角流血呻吟。

敵人——配備了足以貫穿巴士車體的大口進槍支/可以連續速射、活力猛烈地自動步槍。

人數與武裝都差了一大截——的配備甚至隻有手槍。

“沒看到白種女人和女飛官。我搞錯了,看來他們早在發表聲明前就進行攻堅了。”

聲音不溫不火,淡淡掌握住事態的派屈克=抱著突擊步槍,作勢欲衝。

“我從這邊出去攻擊敵人側麵。你繞到敵人背後,攻進老百姓與敵人之間。”

“你要我幫擦屁股?”雙拳強力互打——充滿對眼前的男人的怒氣。

“你沒有解放同胞的榮譽感嗎?”男人難得轉成斥責的口吻。

“【榮譽感】?”猛烈地某種情緒急遽衝上腦門——克製不住——握緊的拳頭揮出。

磅!憤怒的右勾拳——眼前的巴士飛上天空、直立轉了一圈、朝敵人頭頂落下。

轟隆——好幾名敵人被壓在車底下/敵人作為盾牌的巴士半毀——敵人/友軍/老百姓驚愕不已。

全體視線均集中在冷不防現身的男人與少女身上——槍戰停了。

“我們以前跟強的離譜的戰車怪物交戰期間,那些家夥全程冷眼旁觀耶!”

“那你現在就實地教他們,當時應該要怎麽做。”

派屈克——毫不動搖/飛快舉槍瞄準/朝敵人展開速射。

額頭被射穿的敵人翻了個跟鬥後倒地不起。

不就再度開火的槍戰——派屈克跑進另一輛巴士的遮蔽處/躲在巴士之間精準速射/敵人又倒下一個/技巧高明得令人生氣。“快保護老百姓,黑犬!”

“你去死——愛說教的雜碎!”涼月——在派屈克開第一槍後就已躍向空中。

踢擊轉播車的車頂,一路挺進——朝武裝犯正麵擊出混雜了不耐的左勾拳。

她一拳就把槍械與肉體打得支離破碎,順勢毆飛了巴士側麵。

敵人用來當作盾牌的巴士全毀——摔得跟剛才飛刀空中的巴士一樣淒慘無比。

敵人自密集地散開——派屈克射擊/射擊/射擊/敵人射擊/涼月按照行進路線依序海扁敵人·武器·巴士——完全陷入混戰狀態。

老百姓發出慘叫瑟縮成一團——停車場一角忽然發生大爆炸=敵人自爆。

一名被爆炸氣流波及而倒下——想要射擊那家夥的敵人,被派屈克搶先射倒。

巴士起火燃燒·地板燒焦·鮮血與硝煙混合成難聞得受不了的“臭味”——涼月腦中浮現自己的自卑感肯定就有那麽“臭”的念頭,更是怒不可遏/眼眶含淚/心煩意亂/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焦躁不安——憶起自己在鏡中看到那滿是疤痕的身體,以最大威力的雷擊一拳擊殺正想朝老百姓掃射的笨蛋。

因為雷擊的爆壓呈扇形飛濺出的敵人鮮血/骨頭碎片/腦漿/內髒——讓她好想吐。

口中溢出火熱的吐息——熱到想以鮮血淋頭讓自己冷靜。

握緊的拳頭尋求得以揮擊的對象——但最後一位敵人也被派屈克擊倒了。

徹頭徹尾都讓人火大的臭家夥——少女感覺有人靠近——利眼掃向對方。

“啊……”怯懦的少年=媒體的臂章——“職業體驗中”=年齡與自己相仿的孩子。

搖搖頭——壓抑住不分敵我想胡亂揮拳的自己。“……你沒事吧?”

“是……是的。”少年=鴿子色眼珠盈滿淚水——鬥大的淚珠一顆顆掉下來。“謝……謝謝你。真的真的,謝謝你就了我。”

“不客氣……”我又不是指就你一人。正想開口回他時,少年冷不防用天生的雙手抓住涼月發出雷擊後正要冷卻的右手。

“喂……”手被對方強力握住——溫暖的觸感——無法握拳。

她想起最近在某處有過同樣的經曆——“運動場”的淋浴室/吹雪的手。

不由得驚顫——緊接著少年丟出亂有誠意的一句:“我非常仰慕你。”

呆住。“……呃?”

已經哭成淚人兒的少年。“采訪時非常抱歉,真的非常謝謝你救了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采訪?忽然憶起的光景——手持攝影機的少年。

別有攝影小組名牌的男人走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終於鬆手/大人們紛紛向涼月及維安機構的人員道謝/幫忙包紮倒下的與人員的傷勢。

涼月——莫名想要握住拳頭/卻握不了/隻能不安地動動手指頭。

扛著槍的派屈克走來——神情認真。“這樣不是很好嗎?起碼還有個人期望你到來。”

“少……少羅嗦!”她莫名有點怯懦。

“感謝你前來支援。”人員走進涼月,說道:“我們也是迫於無奈才會以少數兵力攻堅,但光靠這點人畢竟還是成不了事。”瞥了派屈克一眼。“那位也是MB的人嗎?”

“啊……”涼月不知該如何回答——派屈克老神在在地代回:“我們是利害關係人。中國女飛官被敵人擄走,我們正在循線追蹤。敵群中混有白種女人,你們有看到嗎?”

“你說那位尋求政治庇護的中國亡命者?沒有,這兩人都沒看見。你剛才提到的戰車什麽的,那是……?”

“沒有……沒事。”對了,之前對上竊據吹雪大腦的怪物兵器在聯合國都市,這座國際機場的維安是由別的部隊負責。

派屈克拉回話題:“你們不得不以少數兵力攻堅的理由是?”

“敵人殺害了電視采訪小組的其中一人,因此內務大臣直接命令我們即刻攻堅。我們原本就是內務大臣直屬部隊,不能抗命。”

涼月眼睛倏地睜圓。“內務大臣?爲什麽他會下令?”

壓低音量。“你看那邊那個孩子。”

主任為遇害的小組成員蓋上毛毯,少年在一旁不停拭淚/與吹雪有著些微不同的率真側臉——涼月不免搓了搓右手。“……那家夥是?”

“史特芳·泰奧·拉瓦庫爾特。內務大臣·沃夫岡·拉瓦庫爾特先生的【獨生子】。”

“——這個狀況,實在隻能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米海爾——麵向通訊機的麥克風說:

“內務大臣是警察組織的最高階領袖,有如教宗一般。我們對人質自然得一視同仁,但要是敵人知道大臣兒子的身份就很恐怖了。若敵人以少年的性命為盾,就形同得到了與政府以及全體維安機構直接通話的專線。”

由敵人自爆的舞台,搖身一變成為MPB戰鬥指揮所的東棧橋/二樓出入境樓層。

集中於警衛室的通訊機材——爲了解體戰鬥機而叫來的技術人員與機材。

忙進忙出的隊員們——那位神父會同技術人員一起調查敵人的武器、中國人機械化士兵以及無腦男。

看著那幅光景的陽炎——換上女隊員的製服,淡淡嚼著口香糖。

她表情淡然,看來已回複得差不多,仿佛被逼著握住引爆鈕、手刀猥褻一事沒什麽大不了的——然而不如說她刺客的心境,除此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一旁,臉頰被削掉處貼上OK繃的夕霧,溫柔地撫她的肩膀/哼著歌兒/小小的歌聲——是目前最能撫慰她心靈的天使歌聲。

《托恐怖分子的福,沒能發現女飛官的下落。》涼月——比往常更加好戰的口吻。

“托恐怖分子的福,內務大臣將以最優先順序派來大部隊支援。直覺告訴我也有參與這場聲明。白人男性怎麽說。”

《——跟中隊長的意見差不多。》她似乎很不高興。

“對方還沒透露來曆嗎?”

“是的。不過他有說把的人統統殺光。”

“在這種狀況下,我也很讚同他的想法。我方目的是保護普通老百姓的人生安全、等待援兵來到、將敵方集團一網打盡。我得堅守到那一刻。你就和在場人員一齊護送媒體到C閘門側邊的第六停機坪。之後會帶他們來東棧橋。你繼續貫穿遊擊行動,追查女飛官的下落。白人男性有何高見嗎?”

《……爲什麽中隊長要詢問那家夥的意見?》涼月似乎不服氣。

“或許他暗中握有事件的關鍵。我想多聽聽他的意見。”

《呃……他說敵人若是綁走媒體與內務大臣的兒子為人質,會比全體自爆還要麻煩:所以他也讚成先協助護送媒體到安全的場所,再去找女飛官。》

“現階段有他這麽一位能力高強的幫手真是萬幸。你就和他一起行動,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明白嗎?”

《……了解。》滿腹牢騷的氛圍——結束通訊。

繼而與通訊的米海爾——感覺他人在好遠好遠的地方。

目不轉睛直視男人的側臉的陽炎——應當傳達的事依然傳達不了。

擁有那張麻將牌的人也在——與涼月遇到的白種女人是同一人,不知為何她就是說不出口,隻能抱著來福槍,讓夕霧溫柔輕撫自己的肩膀。

“法蘭克嗎?內務大臣的兒子暫時安全了。”米海爾——與的隊長通訊中。

《……人情我先欠著。》粗魯的聲音。

“我現在就要你還。我想請你到第六停機坪,護送他們到東棧橋來。”

《剛才部下跟我報告了。他們已經出發,途中會與步兵連隊會合。據說與赫柏特上尉在一起的弟兄都被殺了。對了法蘭克,【戰鬥機】藏在哪裏?》

《——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你是基於保護機密與確保現場指揮權才將它藏起來。它在哪裏?”

《我不能說。通話內容可能會被竊聽。爲了保密,我希望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吧,絕不能讓敵人知道。那我就靜待會合的那一刻。”米海爾結束通訊——繼續指揮部下。“已經召集一聲與有義工經驗的人來幫傷者治療了吧?好,進駐餐廳做好防禦,讓一般民眾到那裏休息。這個任務就交給與女課長發落。呆在這裏的話,民眾沒辦法放輕鬆。需要的話就從三樓搬運糧食過去。所有電扶梯、通往西棧橋與第一航廈的道路已嚴密封鎖。敵人會從哪裏冒出來還不曉得。”

米海爾——在這個援軍尚未到來、活像野戰設施的機場,比誰都精神奕奕。陽炎想起了【扛著來福槍在世界各地旅行時】這句話。當時他很可能從事傭兵業——國際法嚴禁的違法行為。當時想必接了不少工作、賺了不少錢。胸前掛著“中”字勳章/隻會那個無腦幹部與底下那群人。

“無腦男還活著吧?繼續盤問的目的就是那家夥說的【曆史性一刻】,也就是自爆。此外則是在找某個與戰鬥機。務必讓他徹底供出所有的因果關聯。”

米海爾闔上多支行動電話與通訊麥克風·半數收進口袋——朝技術人員走去。

“湯瑪斯·巴洛神父……方便透露一下目前為止的分析結果嗎?”

他對於兵器開發局的前顧問,態度理所當然似的彬彬有禮——神父漾開溫柔的微笑。

“利用犧腦體運作的兵器為止尚未鎖定,但大致的功能已經分析出來,恐怕是長程炮擊。沒錯吧?雅德蕾、克萊麗莎?”

他轉向筆記型電腦的螢幕——在狹小的通訊畫麵裏推來推去的兩名年輕女性。

《一點都沒~錯。》中近東血統——雅德蕾。《我正在從過去的事例中檢索最符合的兵種。隻要“犧腦本人沒死”,也不讓他啟動兵器,就還有分析的餘裕。》

“……不是人死了才能當犧腦體嗎?”米海爾——露出費解的表情。

《端看大腦還有沒有認知能力。》英倫血統——克萊麗莎。《要將與人體截然不同的結構體認知為自己本身,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讓自身肉體消失。》

《總之,若不讓自己的身體完全【初始化】,就無法認定那麽醜陋的物體是自己。話說回來,你真是位帥哥耶。》雅德蕾——滿意地微笑。

陽炎的天線顫動,瞬間起了反應——對畫麵上的女人懷有敵意/放空的心靈稍稍恢複。

“真是榮幸,不過若不是這種狀況下,我隻是個枯燥乏味的男人。”

《你平日有什麽嗜好?》雅德蕾繼續追問——惹惱了克萊麗莎。《工作室認真一點!》

“釣魚和保養來福槍。穿唐裝的機械化步兵呢?”

《啊,那樣的確很乏味。可~是,看著你本人就不感到乏味了。》

《你閉嘴!》將對方推出畫麵的克萊麗莎。《檔案庫裏搜尋不到中國機械化步兵,但是在分析傳送來的影響之後,斷定是多關節套組。》

《實在有夠醜的!》又擠會畫麵的雅德蕾。《活脫脫就是把完全不合體型的量產規格品,硬是加裝在身體上的盜版特甲兒童。隻衝量不重質的原始兵器。》

《規格統一的話,很容易就可以重返工作崗位。》又擠回來的克萊麗莎。《砍斷後無須再調整什麽,當場就可以接合。也可以拿別人的手腳接在自己身上。考慮到沒有傳送設施這點,這個套組能變化至此,已堪稱是最強的肉搏戰兵器。》

《那中午時人體結構的手腳哪能算最強啊。》互不相讓的雅德蕾。《爲了讓大腦接受那怪異的結構,肯定麻痹了某處的大腦機能。可能是色彩感覺、味覺或是嗅覺、總之一定缺了什麽。》

《腦機能退化現象隻是暫時的。》不分軒輊的克萊麗莎。《大腦一旦接受了新的身體結構,巨額縣自然就能解決了。不會永遠故障。》

“可以將那個視作他們的弱點嗎?”米海爾——直接問巴洛神父。

“每個個體腦機能的影響都不一樣,我也無法斷言。隻是多關節套組即使在我國也還屬於臨床階段。規格沒有統一化,但隻製造但一種進行管控是有可能的。在那種狀態下,要讓人配合套組的性能動作,【全體多半會做出相似的動作】。”

“適合團體競賽,但變化通性不大。隻要掌握住動作類型,就能破解他們運用的戰術是嗎?”

“我想是的。”

“謝謝神父的協助。”他對畫麵中的兩人也禮數周到。“謝謝、之後也請兩位鼎力協助。”

《啊——這是我的行動電話號碼。》秀出便條紙的雅德蕾——將她推到一邊的克萊麗莎。《直接在螢幕上聯絡就行了!!》

陽炎——本來很提心吊膽,但看到米海爾很快就離開螢幕而安心不少。

“隊長!唐裝集團出現了!”隊員高喊——米海爾迅速走去。

監視其畫麵=進水的一樓地鐵車站/超市。

闊步而行的唐裝一行——堂而皇之穿越海關/在行李領取處徘徊。

忽然監視器畫麵一個接一個消失——中國人以蛇腹臂擊碎了攝影機。

米海爾抓住通訊麥克風。“一樓被唐裝集團占據了。將電梯停在二樓,重新確認鐵卷門是否已關上。在通往一樓的電扶梯上設下陷阱。”

“是地鐵。”切換成地下室的監視器畫麵。“他們從停駛的地鐵隧道進來的。”忽然畫麵一片漆黑。“所有畫麵都看不到了。現階段確認的人數有二十四名。”

“地方的援兵來得比我放的快。全體嚴加戒備——”

通訊響起:《這裏是步兵連隊第三作戰小隊。呼叫MPB中隊。發生緊急事態。》

米海爾回應:“怎麽了?”

《塔台入口被敵人攻破了,我方兵員多人死傷。有多位塔台支援來不及撤退,似乎已被殺害。以我們這邊剩餘的兵力無法攻堅。請求緊急支援。》

“目前的狀況沒有多餘人力可派往塔台支援。快到東棧橋與我們會合,鞏固防禦、靜候援軍,再來商討如何奪回塔台、清楚了嗎?”

《——了解,沒辦法,我們這就撤退。》

結束通訊——米海爾=比起涼月絲毫不遜色的好戰低吟。“被擺了一道。不管是東棧橋或西側巴士停車場的生命準備全部隻是前置做業。一開始敵人主力部隊的目標就是塔台。他們的標靶是這座機場的管製機能還是航空記錄?抑或是——國際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係統(AFTAX)?”

“總部呼叫!”隊員通報——米海爾結果另一支通訊麥克風。“這裏是中隊。”

副長的聲音。《是我。狀況如何?》

“我們中隊目前已在機場二樓展開防禦部署、以及步兵連預定會前來會合,內務大臣的兒子也即將抵達。但是狀況惡化了,機場地下及一樓均被唐裝機械化集團占據,塔內剛剛被以及武裝集團占領。呈現三方交戰的局麵。這樣下去難保彼此不會開始殲滅戰。請火速調派部隊前來支援。”

《這樣啊……》副長——難得欲言又止。《有可能以現場的部隊對應嗎?》

“可以設法拖久一點。後援若在十分鍾以內趕到,渴望不會出現新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