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馬史詩中的伊甸園主題到了公元前7世紀的農民詩人赫西俄德的史詩《工作與時日》中得到了進一步的深化。在赫西俄德的詩中,人類的曆史是一個倒退的過程。起初,神創造了一個黃金種族的人類,這時的人們沒有內心的悲傷,沒有勞累和憂愁,擁有一切美好的東西,肥沃的土地自動慷慨地出產吃不完的果實。這是一個安樂而和平的時代。這種種族消失之後,出現的是白銀種族,這時的人們在漫長的歲月中始終無知無識,無法控製自己的欲望,沒有能力去製訂和遵守規則,他們無法共同生活,不願意崇拜神靈和給神靈的祭壇獻上祭品,於是神拋棄了他們。當白銀種族被埋進泥土時,神又創造了第三代——青銅種族的人類,這個種族力大無比而心如鐵石,不食五穀,喜歡暴力行為,他們在自相殘殺中全部死去,連名字都不曾流傳下來。第四代人類是半神半人的英雄種族的人類。作為神,他們為正義而戰;作為人,他們為自己廝殺與拚搏。半人半神,正義與欲望的矛盾使他們走向消亡。最後進入一個黑鐵時代,神創造了第五代人類。赫西俄德自稱就生活在他們中間,人們白天沒完沒了地勞累煩惱,夜晚不斷地死去,在他們看來力量就是正義,虔誠不是美德。忌妒、粗魯和樂於作惡,加上一副令人討厭的麵孔,將一直跟隨著所有罪惡的人們,人類將陷於深重的悲哀之中,麵對罪惡而無處求助。
赫西俄德實際上是用神話描述了從原始社會到階級社會的過程。他所麵對的是一個價值破敗的文明,父親和子女關係不能融洽,主客之間不能相待以禮,朋友之間、兄弟之間也不能如從前親密友善。為什麼會這樣?赫西俄德有切膚之痛。《工作與時日》是赫西俄德給他弟弟佩爾修斯的訓言。在父親死後,佩爾修斯買通了法官,將大部分遺產據為己有,赫西俄德隻得到微不足道的產業。後來,由於遊手好閑和道德敗壞,佩爾修斯破產,又不得不求助於赫西俄德。因此,赫西俄德認為人類墮落的重要原因是財產問題。
然而,黃金種族的人類為什麼不存在財產問題,而現在要麵臨這樣的問題呢?對此,赫西俄德無法做出科學的解釋,隻好借助於神話:
憤怒的宙斯不讓人類知道謀生之法,因為狡猾的普羅米修斯欺騙了他。因此,宙斯為人類設計了悲哀。
這裏,我們又看到類似《創世紀》中的原罪故事。在黃金種族的時代,火在樹上燃燒,人們可以自由取用;大麥和小麥從地麵自動長出,人們不需要耕作,隻管享用。由於普羅米修斯在裁決人類和神明之間的關係時,將牛骨頭包上一層香噴噴的肥肉獻給宙斯,而用牛的內髒包裹起所有可吃的肉交給人類。普羅米修斯的做法使宙斯憤怒。於是宙斯將火與糧食都藏起來,決定給人類一個毀滅性的結果。普羅米修斯用一枝茴香樹枝將火盜下天庭,送給人類。與普羅米修斯將火種藏在樹枝中相似,人類將大麥和小麥藏在大地的肚子裏,他們在大地上開出一道溝,把種子埋進去,這樣才有果腹之糧。農業勞作成為生活之必需。
宙斯不滿人類有火有糧的狀況,他將諸神召在一起,共同創造了第一個女人“潘多拉”,製造之神用黏土和水塑造她的身軀,她具有不朽女神的美麗,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為她準備服飾,她美得讓人驚歎,黑夜女神教會她誘惑與溫柔,赫爾墨斯讓她食量巨大,以便吃光人類辛苦得來的食糧。最後諸神將各種災難裝進一個瓶子,讓潘多拉帶往人間。潘多拉輕易取得了普羅米修斯之弟厄皮墨透斯的信任,後者迅速與她結為夫妻。趁厄皮墨透斯出門耕作的機會,潘多拉打開了罪惡之瓶,千萬種不幸遍布大地,覆蓋海洋、漫遊人間。根據《創世紀》,人類雖被逐出伊甸園,但沒有失去追尋天國的希望。在《工作與時日》中,當潘多拉重新蓋上瓶塞的那一刻,唯有“希望”即對將要到來的事物的期待,仍逗留在瓶頸之下牢不可破的瓶腹中,未能飛出來。
由於普羅米修斯,人類的生計被隱藏起來,窮困成為人生的基本狀態;由於窮困,人的世界和神的世界被區分開來,諸神從來不做耕田收割之事,而人必須“以五穀為生”;由於潘多拉,人類必須承擔生兒育女、生老病死,承擔起種族繁衍的家庭責任。這樣,對人類而言,現實的財富就成為生存的主要手段。因此,在赫西俄德這裏,追求生存之必需的財富就有了正當的理由。
如何獲得財富?赫西俄德揭示了兩個相互聯係的原則:勞動和正義。他明確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