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之後,我便在蒲席上坐了下來,望著女媧娘娘浮想聯翩:女媧娘娘的傳說,在我們中國是怎麼來的呢?她的原形是誰?如果真的有女媧娘娘存在,她該長成什麼樣子?她看著她的兒孫在繁衍,心裏會想什麼?
鐵三郎卻也安靜得很,在旁邊的蒲席上坐著,由我發呆,不加催促。
也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的皇天後土堂傳來人的腳步聲,似乎有人跪在了供奉皇天後土的壇前,開口祈福:“皇天後土在上,因母親身患重症,齊略在此禱祝:但教我母能安然無恙,穩過此難。齊略願損壽折福,以身相代……”
原來這是來替母親祈福的,我心裏微動: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還有,齊略……
沒等我理清思路,身邊的鐵三郎已經嚷了起來:“八成就是這家夥不懂規矩,把前門關了。哼,這是哪裏來的鄉客,我……”
齊略!豈不是當今天子的名字?難怪我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心中大駭,一躍而起,抓住鐵三郎的胳膊,壓低嗓子喝道:“快走!”
我的天,齊略不準王美人去北宮替他祭祀皇天後土,怎麼自己卻跑到這鄉野地方的小廟裏來了?
鐵三郎本來捋袖挽衣的準備去教訓教訓外麵的鄉客,被我一扯,頓時莫名其妙:“什麼?”
“快走!”
鐵三郎見我驚惶,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順著我的意撥腿就跑,跑了沒兩步,前麵人影一閃,接著一道雪亮的刀光便兜頭劈了過來。
鐵三郎大喝一聲,將我推開,雙臂一舉,向那刀光迎了過去。我大驚失色:這可是不要手了?
“鐺”的一響,鐵三郎的手臂沒斷,刀光反而被他阻下來了,原來他衣袖下麵還套著期門衛用的銅護臂。
“你快走!”鐵三郎明顯不是那使刀的人的對手,那人的刀唰唰遞進,他便遮擋不住,隻能後退。他倒記得叫我走,可我能走到哪裏去?再者,把他拋下就走,那也太不像話了。
我見勢不妙,心中無奈,隻得向皇天後土堂那邊大喊:“我是太醫署雲遲!”
齊略啊齊略,我可是要給你娘動手術的醫生,你不會忘了吧?
皇天後土堂那邊沒有聲音,我自然不敢叫破他的行藏,隻能解釋自己和鐵三郎的身份:“那是宮掖期門軍司馬王協座下,劉輝部所轄鐵三郎。雲遲這兩個月都在外行醫,今日一時興起,入這廟宮祈福,不想衝撞了……公子大駕,請公子恕罪。”
“住手。”殿堂裏的齊略終於開口,解了鐵三郎的危機。
我剛鬆了口氣,又聽到齊略道:“雲遲,你進來。”
鐵三郎驚魂未定,但聽到屋裏人喊我進去,卻一把抓住我,大有護衛之意。我心裏有些感激,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沒有危險,你別鬧事。”
齊略披著灰狼皮裏披風,一身窄袖緊領的武士服,腰懸三尺環首刀,頭發隻用了支如意簪挽起,看上去宛然便是民間的遊俠兒。長安城中的遊俠兒極多,他這打扮並不紮眼。
我自然不會去犯忌仔細打量天子的神色,隻是規規矩矩的行了叩拜之禮,便遠遠地站著,聽候吩咐。
齊略一時卻沒說話,好一會兒才森然道:“我給你烏木牌,可不是叫你出來會情郎的。”
我一愕,這“會情郎”三個字在耳邊打了幾個轉,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鐵三郎,頓有哭笑不得之感:“陛……公子,鐵三郎不過是護衛雲遲行醫而已,哪裏是……宮規禁令,雲遲時刻記在心裏,不敢逾越。”
齊略哼了一聲,在殿內踱了幾步,揮了揮手:“今天上午,我接到範大夫遞上來的奏折,已經準了你所請。我問你,經過這麼久的磨練,你能做到萬無一失嗎?”
我聽到齊略說他已經準了臘月上旬動手術的請求,這才了解齊略為何來此。
他必是因為擔心母親的病情,心裏惶惶,所以才想替母親祈福。可他不願自己的軟弱無助落在別人眼裏,所以便微服而出,潛到這不可能有認識他的廟宮裏乞求皇天後土保護他的母親。
我雖然知道齊略的心思,但這開刀割瘤子的事,時時都有可能有意外,那“萬無一失”幾字的承諾,誰敢輕易出口?
“公子,主母堅忍強韌,必得皇天後土之佑。”
齊略冷笑一聲,笑聲裏卻滿是怒氣:“廢話!誰要聽你這種陳詞濫調的廢話,我要聽的是實話。”
實話就是,開刀割瘤這樣的大手術,換在這種條件下,實在做不到萬無一失,我暗暗苦笑,隻能低眉順目的安慰他:“公子,您不必如此焦急……”
“不急,不急,要是你母親,你會不急嗎?”齊略像一頭被撥了須的老虎,焦躁難製,竟然完全忘了克製情緒,衝著我厲聲咆哮:“我告訴你,你要是救不了我母親,我就拿你母親來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