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寒涼,我穿著巡邏衛士的服飾,跟在鐵三郎身後靜靜的向未央宮用來關押犯過宮娥女史的暴室走去。
暴室最初建立的用意,本是給犯小過的嬪妃或宮娥關關禁閉,行的是天家的“家法”,並非什麼正式的懲處機構。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這個非正式的暴力機構,在宮裏卻演變成了比正式的刑獄更令宮中人恐懼的所在。
就著啟明星微弱的光芒看過,暴室就像一座陵墓,看不到一絲光亮。
鐵三郎停在暴室的個窗前,有節奏的叩了幾下,旁邊的門輕輕的開了,有人問道:“誰?”
“鐵三郎。”
接上頭後,那人領著我們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下了兩層台階,停在一間鐵門麵前,略微有些感歎的低聲說:“這就是陳常侍的囚室,虧得他們昨天連夜拷掠不停,你們才有機會進來。”
鐵三郎拍拍那人的肩膀,喚了聲“好兄弟!”便什麼話也沒說了。
推開囚室的門,一股血腥、焦臭、藥味、騷氣交織在一起的臭味便衝鼻而來,室左的火爐炭火未滅,紅光染開,便能看到刑具羅列和草堆裏的一團人影。
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血肉模糊,幾不成人形的人時,還是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觸手摸過去,陳全的四肢竟都已經粉碎性的骨折,身上鞭打烙印所遺的傷痕鋪得他體無完膚。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深層昏迷裏,難怪拷掠者也不得不放棄。
我自懷裏取出針囊,就著爐火的暗紅光芒給他施針,過了一陣,他才醒了過來,動了動身體,呻吟一聲。
“陳常侍。”
“你是誰?”
“雲遲。”
陳全的聲音裏全是驚訝:“怎麼是你?”他情緒略微激動,立即發出一陣劇咳,吐出兩口淤血。
我將帶來的藥倒出四粒送到他嘴邊,問道:“這囚室有能藏東西的地方嗎?我給你帶了幾瓶消炎止痛的藥。”
“別……若讓他們發現囚室裏有私藏,定會加強未央宮的警戒,你們想再做什麼都不方便……”
陳全吞了藥,喘息一陣,緩過氣來,問道:“雲……娘子,你是和什麼人一起來的?來幹什麼?”
“你還在他們手裏,我與什麼人一起來的,我不能告訴你。我聽說宮裏有異變,想來探探情況,帶他出去。”
“你來救駕?”
我點點頭,隻揀要緊的問:“你是桂宮事變後才被打入獄中的,可知他被困在什麼地方?他得的到底是什麼病?能自己走還是要人背?守他的人有多少?首領是誰?怎麼輪值?什麼時候好找空隙?可有人能充內應?”
“大家就被困在椒房殿,時醒時昏,他的病太醫們各說各話,沒法定論,倒是大家清醒的時候跟我說過,那是當年李昭儀為了奪寵,給他施了毒……”
利用鴉片奪寵,這與當年滇王妃做的事何其相似?李昭儀是怎麼想到這個辦法,又是從哪裏得到鴉片的?
“守在大家身邊的人以越姬和一個可能是楚國細作的女子為首,外麵的護衛是越氏和李氏的親信,每日四換輪值,晚上加倍戒嚴,要救大家必須白天,趁那楚女不在的時候。至於內應……”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報出幾個名字:“雲娘子,越氏和李氏聯手,可能與楚國有什麼約定,現在已經控製了未央宮。宮裏如今還能活得自在的,多半都已向越氏投誠。這幾人雖然對大家也算忠心,但用他們的時候,還是要留意些。”
“雲遲明白了。”我沉默片刻,輕聲道:“陳常侍,我敬佩你的忠義,可惜我能力有限,隻能從這內宮裏救一個……常侍,你多保重,以期日後。”
陳全的身體其實已經虛弱無比,但這時候卻笑了笑,有些吃力的說:“我不過是未央宮裏一無用老奴,卑微下賤,不值掛心。”
他說著嘿嘿的澀笑兩聲,歎道:“我早知必有人來救駕,隻是想不到來的竟會是你……看來,冥冥之中,果然有天意存在……雲娘子……”
我微微一愕,見他示意我俯耳過去,遲疑一下,還是湊了過去,聽到他輕聲說:“太醫署後麵的冬井裏,有物件,你在救大家之前先將它取出來。”
我微微皺眉:“時間有限,如果不是要緊的東西,等我把他帶出去以後再回來拿。”
“不,定要在救大家之前將它拿出來,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