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極將車駕護在陣中,便揮動旌旗,吹起牛角重列行伍,準備起行。
我掀開車簾,隱約看見我的一群學生也騎著馬在車駕外圍隨行,趕緊叫護在車駕旁邊的一個衛士將他們叫過來。
苗軌騎馬護在車駕旁邊,聞言皺眉:“雲郎中,陛下大駕在此,怎能讓身份不明的人接近?不妥!”
我知他擔心有人行刺,當下辯解道:“苗刺史,這幾人都是醫藥世家出身的,有人擅長斷案開方,有人擅長針炙推拿,有人擅長藥膳食療,有人長於護理導引……這是我針對陛下的病情準備的醫療隊伍,不是什麼身份不明的人。”
衛士將我的一群學生帶來,我坐在禦者身後的車廂階梯上,問道:“文奇,所有涉事的人員、商店、醫館都安排好了?”
文奇笑道:“老師放心,杜康酒肆的旗號一起,該撤的已經撤了,能藏的都藏了,除了一百零六人受了些輕傷以外,沒有亡者。老先生也已經在三位師兄的護送下,往南去了。”
我鬆了口氣,再問他身邊的人:“陶實,岑默,我的醫箱你們可護好了?”
陶實拍了拍負在胸前醫箱:“我和阿默一直守著,沒有片刻離手。”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先隨在車駕旁邊,然後將幾名學醫的弟子召來,給他們仔細的講解了天子的病情,讓他們輪流登車隨侍聖駕。
“老師,您這是將陛下的醫療都扔給我們了啊!您自己不隨駕嗎?”
我看到幾名弟子都是既驚又喜又有些不自信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你們都是醫藥世家的弟子,哪個不是從少年起就行醫濟民的?論到醫藥和經驗,在當世來說都是傑出者,隨侍聖駕的資格足夠,要對自己多些信心。”
“我們也不是對自己沒信心,不過陛下是至尊天子,若沒有老師在身邊守著,我們總不能安心的。”
“我每天早晚會過來給陛下請脈,但這些推拿按摩,藥膳食療一類的細務,要由你們來做。”
我這些弟子大多是專精一業不通世情的癡客,其中也不乏年齡長過我的,但他們一叫我“老師”,就習慣性的忘掉了年齡與性別的差距,當然的以我為幫他們安心定神的依靠。可是,誰又能當我安心定神的依靠呢?
車裏那個人,是我此生心之所係,情之所鍾,然而除去那心慌難製的一刻縱情,當理智回來,我如何還能麵對他,還敢麵對他?
在南疆的時候,我可以假裝他隻是我的心上人,但入了長安,那些自己本來不願意想的事便都逼到了眼前,絕不容我自欺。
他是天子,他還是王楚她們的夫婿。
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沒有重新陷進去的勇氣,所以我隻能遠避,最好再也不要看到他。
因為怕越氏控製了三輔,嚴極預備帶著車駕和人馬不入郡縣,在過河水以前全軍高度戒備,一防追兵,一防三輔的州郡兵接了越氏之令前來堵截。
可不知怎麼回事,一路行來,穿郡過縣,除去文官出來盤問以外,竟沒有縣尉等武將出戰,引兵堵截,嚴極與鐵三郎的所有警戒布防,竟都不生作用。活似一記鐵拳重力砸出,卻毫無受力之處,落了個空。
這樣的情景,莫說嚴極這等身經百戰的將軍,就是普通小兵也覺得詭異。嚴極的北疆軍紀律嚴明,久曆戰陣,還能鎮定如恒;期門軍稍差一點,勉強過得去;豫州士卒因為隻要過得並州,便能到主地,也精神不錯;隻有百來名南州士兵一是不慣北方水土,二則不明實況,便有些疑惑騷動。
我隻得退出中軍,跟他們同行同住,每日巡查行伍營宿,安撫軍心。
與軍隊的行動相比,齊略的病情的進展便慢了許多,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從中軍聽到天子清醒的消息。我高興至極,不禁對那來傳言的衛士開玩笑:“你們就在禦前行走,陛下醒來正是逞能顯才的大好機會,表現好了立即就能平步青雲,實在可喜可賀。”
那衛士哈哈大笑,連道同喜:“雲郎中,陛下醒了,你隨我去見駕賀喜吧!”
我心裏的歡喜微斂,問道:“可是陛下有詔?”
那衛士一怔,撓撓頭道:“這倒沒有,不過陛下久病清醒,當臣子的理應前去賀喜嘛。”
我笑了笑,道:“陛下現在需要靜養,賀喜的人去多了,反而會累到他,我等陛下真正大安,下令召見再去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