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憑良心說話,俺老殷家是欠你的,可你也不能斷了俺的念想啊,叫俺誤會俺弟呀?俺心裏罵了多少年俺弟狼心狗肺呀,俺那苦跟誰說去?瞞著俺爹俺娘,他們臨咽氣都沒閉上眼,就認為俺老殷家從此絕後了,連個上墳燒紙的人都沒有啦?還叫俺勸勸你,過繼給俺老殷家一個,這話俺咋跟俺爹俺娘說啊?”

“那你不早說,那不就……”

“早說,俺能二上做主啊?你不覓下這信這電報,俺不早問俺弟了呀?你說你蔫嘎的誤了多大事兒,俺記你一輩的大疙瘩?好人歹人都你當了,你得活活氣死俺哪,護犢子玩意兒?”

“這回肉包打狗,有去無回了?俺一想到這哈,這心拉拉的疼,像貓撓狗刨似的。嗨!這就是命啊,該遭這養貓養狗的罪?”

“俺舍得呀,你說?一口米湯一口饃的,俺易呀?嗚嗚……”

“就知嚎嗓子,破老娘們?神龕供的肉,誰供上的還不是誰得呀?這臭小子,麵善,不像那喪良心的?”

“文靜她……”

“你小點兒聲吧,別提名道姓的了?俺到外瞅瞅,你再看看別落下啥?”

吉盛和吉增聽見吉煙袋下炕的聲音,就貓雀的退出外屋,回到東廈屋,倆人坐在灶沿上哈哈的喘粗氣,吉盛自語地說:“憋死俺了?這沒頭沒尾的,老倆口說的啥呀?神神兮兮的,叫人犯猜疑?啥大舅,又老殷家絕後的,蹊蹺?哎二哥,咱們這回闖關東,大舅是不是想從咱哥仨中過繼個誰呀?”吉增鋪好被褥,躺在炕上說:“你唄!”吉盛軲轆轆地躺下問:“俺?不會。聽爹那口氣,像似大哥?那還說,瞞啥的幹啥玩意兒?啊,大舅跟爹早商量定是誰了,就瞞娘一個人呢。要不然,爹壓下那些電報和信幹啥呢?哼,準是這麼回事兒。”吉增不願費心地說:“別瞎猜了,困死俺了,睡覺!”吉盛嘟囔一句,“豬!不長腦袋的玩意兒,就知道吃了睡?”

灰暗暗的屋裏,傳來吉煙袋輕輕的招呼聲:“老二老三,起來。跟爹上祖墳,燒點兒紙磕個頭,告訴先人一聲。這要不,該挑禮了?”吉煙袋聽沒動靜,就湊到炕前,撥拉吉盛,又推推吉增。吉增迷登登的翻個身,“你瞎折騰啥你,該死的玩意兒?”吉煙袋拿煙袋鍋,磕磕吉增的腦殼兒說:“你小子還懶啊,給俺死起來?”吉盛霍地爬起來,揉著惺忪忪的眼睛,叫聲“爹”,又拿腳蹬吉增,吉增火火的撅達兩下,吼道:“小崽子你找死啊?”吉煙袋撩起吉增蓋的棉被,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吼啥你,就知道瞎吼?快爬起來,跟俺上墳去。”吉增爬起來說:“爹呀,這天剛灰矇矇的,就……”吉盛穿好衣服,下了炕說:“別磨唧了二哥,爹都急了?”

爺仨拿了祭品等物出了村,在地埂的毛道上,七拐八繞的到了吉家墳塋地,在小山似的大墳頭前,擺下又白又暄的饅頭和適節氣水果,吉增拿三張紙壓了墳頭,吉盛到靠後的一排墳頭,給自家一股的祖輩墳上壓了紙,又一一磕了頭。吉煙袋點上一炷香,虔誠的插在香爐裏,念叨,“請老祖宗保佑俺兒一路平安,事事順溜,大業有成。”然後,又叫吉增和吉盛點著紙錢燒了,爺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

回來的路上,吉增撅個嘴嘟囔,“爹就是偏心眼兒,一大早就把俺薅起來了,上墳咋不叫上大哥呢?”吉煙袋拿眼睛狠狠的剜哧吉增一眼,哼哼撅達兩步,背個手,竟直朝前走去。吉盛扯扯吉增的衣角說:“二哥,你別不懂事兒,大哥他不還有大……”吉增攮氣地一句一扽地說;“你多懂事兒?你多會來事兒?你又多善處事兒?淨裝好人!”

爺仨拉拉尾似的,來到吉家祠堂。戲台對個的祠堂,三間青磚大瓦房,被青磚大圍牆,圍得嚴嚴實實。門樓簷下掛著,“吉家祠堂”匾額。據說是清朝宰相大學士劉庸書寫的。蒼勁有力的金粉墨寶,金光閃閃,燦爛奪目。兩扇厚墩的大門緊閉,兩隻石獅忠實守護在大門兩側。吉氏家族子孫,路過時都肅然起敬,板著臉走過。

吉煙袋躊躇不前的看看剛剛燒紅的東邊天,又沉吟一會兒,才走上台階,扣響銅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