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停下了。
小哥仨迷迷登登的撩起苫布,刺眼的陽光紮得睜不開眼。吉德耨(nòu)耨起眼皮,打個手篷,抬眼踅摸,看見月台上的牌子寫著“山海關”三個大黑字。
“山海關到啦!”吉德興奮的喊。
“出了關,就是關東,咱們闖關東了啊!”吉盛哈哈著說。
“‘地形者,兵之助也。’古代有六大雄關,‘兩京鎖鑰無雙地’的山海關;‘九邊重鎮三關(雁門關、寧武關、偏關)首’的雁門關;‘潼關固則全秦固’的潼關;‘四州水陸中樞地’的襄陽;‘南國重鎮,北門鎖鑰’的徐州和‘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漢中。山海關,是明長城東端起點。明太祖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大將徐達在此築城設關。因其背負燕山,西臨渤海,故名山海關。這山海關地處遼西走廊,控製著出入關口咽喉要道,號稱‘天下第一關’。這關隘,事關一個朝代的存亡,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宋有降將呂文煥打開襄陽城關,元滅南宋。明有吳三桂獻山海關,才有清兵八旗入關,橫掃華夏,建立大清王朝。當下呢,大炮成了關隘的克星,無險可守了,東北軍撒了歡,一胯子跨進關內,這個掐呀?……”吉德因地感慨,談古論今,正說在興頭上。
“叭!”
“啾啾”從月台炮樓裏射來一槍,把小哥仨搭在肩上一旁的苫布,噗哧一趕兒煙兒,錐了個小洞,嚇得小哥仨急速烏龜縮脖兒,堆縮進車箱裏,蒙上苫布。
“叭叭!”
又是兩聲槍響,就聽有人大喊:“跳車的,打死啦!”小哥仨暗自吐著舌頭,心說:真打呀?
吉盛瞅著透亮的槍眼,一邊白哧個臉,一邊瞟著吉德和吉德,壓著嗓子說:“娘呀,多懸呐?就差兩拃。這要再準一點兒,咱們哥仨,說不準誰就‘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了?真的,回老家了!咱們被發現了,能不能上車搜啊?”吉增虎個臉,冷冷地說:“咋咋唬唬的,瞎咋唬啥玩意兒呢?不許瞎說!這槍子可不長眼,可邪性了,說不好誰真攤上了?”吉德彎腰曲背,把苫布揭開一個小縫縫,拿兩隻眼睛往外瞅,這才看清月台上滿地的大兵,坐著的,躺著的,歪著的,全血乎拉的紮著繃帶,“全是戰場上撤下來的傷兵。三海關這個要衝,曆來是兵家必爭的虎狼之地。虎踞龍盤,犬牙交錯,看樣子,那一槍是震唬震唬,不會上車來搜的。咱們咬草根兒先眯著吧,哪也別動,火車開走了就好了。”吉盛害怕的不托底的還問:“不能上車搜咱們呀,這都來一槍了?”吉增從懷裏掏出王八匣子,比量著說:“這有啥好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囤,咱手裏有這家夥呢,怕個**呀?”吉盛打量一眼手槍,撇撇嘴,“就那破鐵疙瘩,哧!還不如楊家將裏燒火丫頭楊排風的燒火棍呢,能不能打響,還兩說著呢?顯擺啥呀,破玩意兒?”吉增哢噔把子彈頂上膛,把苫布撩開個縫兒,槍口對著炮樓,“這是王八盒子,俺打個給你看看,準不準不知道,整個響兒嚇唬嚇唬還可以?”吉盛忙拽回吉增的胳膊肘,“俺的娘喲,你別沒郎當找黃瓜提溜了,省省事兒吧俺的活祖宗?你還怕臭屎招不來蒼蠅呀,這就夠叫人提心吊膽的了?”吉增上來了強勁兒了,也是鬧,非要顯擺顯擺,動真格的。吉德喝呼一聲,“老二,癢癢啥,別鬧了?這要真走了火,咱哥仨非得叫逮去當兵,誰也猱不了?功虧一簣,啥做生意都付之東流了?把槍擱起來,得把的時候再用。”吉增嘿嘿兩聲,“大哥你以為俺那麼傻,真打呀?俺那是貓逗噓小耗子,逗噓老三玩兒呢?這要真打出去,老三得嚇拉那襠裏了?”
火車停了好一會兒,加水又加煤炭,又開動了。
出了三海關車站,小哥仨掀開苫布,起身長長的透口氣。
“長城,關外了!清朝皇帝老兒龍的潛氐之地,咱們這回是真正的出了天下第一關,闖了關東山,踏進了做夢都想的臥龍藏虎之地,再也不是夢幻的泡影了?咱小哥仨聯手,倚上大舅這棵大樹好乘涼,鯤鵬展翅,開創宏圖偉業吧!”吉盛伸展雙臂,興奮的迎著凜凜的寒風,抒發著雄心勃勃的呐喊。
吉德舉目眺望著以近由遠雄偉渾宏的破損長城,感慨的吟誦:“殘垣斷臂,山河破碎,孟薑女哭倒長城女媧難補,誰人主宰乾坤沉浮,生意救人救得國嗎?打仗、流血、死亡,造孽者誰也?百姓,吃喝拉撒睡。百姓,油鹽醬醋柴,穿衣吃飯。事小,民生國本!買賣,一手出,一手進,易手換錢!看似簡單做起難,難於玄機奧妙不可測。度量衡,平天下,一杆秤買賣公平,一把尺子衡量誠信,一個提溜裝載商德。貓有貓道,鼠有鼠洞,講公平、守誠信、遵商德,就是商道,人間正道。一統江山,江山一統,誰的江山?盤古能開天地,我輩英雄輩出,壯誌胸懷天下,實業興邦富民,還我大好河山,關東一展鴻鵠!”
“哈哈,都成了花臉貓了,還騷人墨客抒懷憂國憂民發羊趕瘋呢?你倆瞅瞅吧,哈哈,黑臉包公!牙白的瘮人,黑麵獠牙,趕上妖怪了,比魔鬼還嚇人?”吉增指著吉德和吉盛兩人,笑彎了腰。
“哈哈,你還笑俺倆,你自個兒更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像人,一臉的花豹子腚,沒個瞅啦?”吉盛張著一口白牙,嘻哈笑傻地指著吉增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