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增也“哏哏”樂得從炕上爬起來,摟著山子的脖子,“涼快!”小麗撐著小紅臉說:“還有臉說呢,丟人!”山子繃著臉,沒有樂,吹噓著說:“我氣打心中生,一頓拳腳,打得那幫鬆鼠啊是遙哪逃命,都爬到樹上,當起孫猴子了!”小麗頂上一句,“哥,你說錯了,不是孫猴子,是孫悟空!”大夥又樂了一陣。
吉盛誇獎地說:“這小嘴兒,八哥似的,真能白話?”吉德喜愛地問:“山子,念書沒有?”山子說:“在前院張先生那念《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還有《弟子規》啥的。一年得交好幾鬥苞米呢。我爸打著啥好嚼裹的,都是我顛顛的送去孝敬先生。那老頭兒都‘退’牙了,麅子腿啥的能啃動嗎?爸就說我,‘你管啃動啃不動呢,就是撕著吃,咱當弟子的,該孝敬還得孝敬?那是你先生,比父母都尊貴,小孩伢子啥也不懂?’我說我知道,兒身子受之父母,兒學問授之先生,要像孝順父母一樣孝順先生。”吉德很有感觸地說:“這孩子啊,念書和不念書就是不一樣。你瞅傻哥家的大毛和二毛,就知道屁哄哄的,那嗑嘮的賊溜。‘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這教之與不教,雪裏蕻燉豆腐,就是兩路。士、農、工、商,幹哪一行,都得識字念書。士為官,農為耕,工為業,商為利,讀書必為啟迪。讀書就是一把鑰匙,能打開人的心靈。水歸一脈,火走一經,各入一道,要不咋說青山大哥倆口子有正事兒呢?”吉盛摸著山子的頭問:“《千家詩》你會背哪首?”山子嗯嗯的,骨碌骨碌好看的一雙大眼睛,鬼鬼道道的一笑,“我背一首詩聖李白的《靜夜思》吧!”說著,朗朗的眯縫個眼,搖頭晃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小麗也攪混,絆絆嗑嗑的跟著山子搶著背誦。背完,小麗撲閃大眼睛問:“三叔,你想家了嗎?媽媽肯定會想你的。”吉盛心頭一熱,眼圈兒潤濕了。山子說:“奶奶說,‘兒行千裏母擔擾,母行千裏兒不愁;夫行千裏妻牽掛,妻行千裏夫不念。’”
“誰又渾扯呢?鸚鵡學舌!小孩伢子就這點兒能耐,學舌!奶奶叫你別纏磨人,你咋還嘎巴叔叔呢?”
關青山拎著扭尾掬頭十多斤重的兩條大鯉子跨進屋,嘴上接著山子的話尾兒,損著山子。山子鷿鷉(pì tī 比鴨小的黃褐色水鳥)似的耷拉下眼神,溜溜的摟過小麗,怗(tiē)顯出怯懦,葳(wēi)葳蕤(ruí)蕤的樣子。
關青山提溜起大鯉子,衝吉德哥仨說:“你們看這大魚,活鮮鮮的。我剛從江沿兒大柳條圍囤裏撈的,還有十多條呢。咱這噶達的大鯉子魚,老有名了,比你們那的海鮮都強百套?一會兒,叫你關嫂燉一條,再刹個生魚,拉拉饞,嚐嚐鮮。再弄兩口咱的陳年老窖,那锛兒巴的,齊活了!”關嫂跟腚兒顛躓(zhì) 的樣子,過來說:“我瞅你拎魚進這屋了,就熬摸你是來顯擺了的。來,快給我,趁活著殺了,放了血,再抽了脊上腥筋,腥興差多了。”關青山嘿嘿的把魚遞給關嫂,誇口的說:“你關嫂刹生魚可拿手了,這圩子就屬她了。貝勒府那小太太,想吃這口,都找她去。”關嫂嗬嗬地媚眼亂桄的扒哧關青山說:“別替我吹了,三吹六潲的,房蓋都快叫你鼓飛了?待會兒,仨兄弟吃了,就知道咱手藝咋樣了。”關嫂說完,走到門口,關青山朝關嫂身後喊句,“哎山子他媽,老把式他爹那老頭兒,看我撈魚,說他饞了,我給他撈了一條。”關嫂大嗓子“噯”了一聲,說:“知道了。”關青山坐下說:“我在圩子裏轉了一圈兒,找了幾個哥們,一會兒就到,咱們坐一塊兒商議商議。門坎再高也得邁,路在疙瘩也得走。沒事兒,小雞不尿尿,準有個道?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吉德不客氣地說:“青山大哥,俺們兩眼一抹黑,全仗你啦!”
屋裏幾個人嘮著嗑兒,院裏吵吵鬧鬧的來了幾個人,關青山迎了出去。吉德、吉增和吉盛也跟了出來。
大老孫搡推著一個胡子拉挲的膀闊腰圓大侉個子,瞅瞅身旁像個大豆角子的高挑女人說:“大侉,咱家大豆角子,跟你家麻土豆,正好一盤菜。土豆塊兒燉豆角,誰也別說誰,你諞哧誰呀諞哧?”大侉不讓份兒的篙肩膀撞下大老孫,“咱家兩膀前那玩意兒跟大老爺們‘平板車’似的,哪趕上大豆角子那玩意兒幾子豆似的,瞅著都淌哈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