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她?”吉增和吉盛瞪大眼睛驚叫,“她咋走的這麼快?咱才走了半拉來月。”吉德說:“騎馬!”吉增說:“兩條腿兒是幹不過四條腿兒的。咱走時,沒聽說彩雲有這門親事啊?這、這雪天下雹子,變天變得太快了?簡直杆兒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啦!”吉德說:“老二你有想法啊,那你不早說?這眼瞅著雞蛋打破皮兒,要見黃見清了,卵破難複圓,你別想了?”吉盛說:“白瞎了!多好個姐姐。”吉德說:“腳兒跟腳兒的事兒。咱剛走,這大少爺就路過偏臉子溝,病在了彩雲家。彩雲這好姑娘心腸好,湯了水了的伺候,兩人就好上了。這老天有眼,也可憐彩雲這樣的好姑娘。找這門富庶人家,大門大戶的,就填房,也挺好的。再不受那個窮了,對娘家也有個幫襯。”吉盛說:“啊呀不是嫁給那老東家,是大少爺呀?這還…彩雲個個兒來的,青山大哥沒跟來?”吉德說:“彩霞、彩紅跟來了。青山大哥可能還不知道,事出突然。”
“倒是吃一個奶水的親哥們,打了,騸了,嘮起嗑來,還是這麼親熱啊?”大刺頭端水回來,大有感染的說:“洗把臉吧,鬆快鬆快。老婆子招呼吃飯了。”
灶房很大,幾口大鍋灶裏都架著半子,呼呼地冒著熱氣。一溜的大木案子貫穿整個灶房,叫煙火熏得黢黑。大刺頭和小哥仨在案子的一頭坐下,老婆子不拿好眼的瞅瞅,揭開大鍋蓋,冒出一股撲鼻的酸菜汆白肉的香味。老婆子拿長把的大鐵勺子,舀了一瓦盆,端過來墩在木案上。回身兒又掀開一個鍋的大鍋蓋,淘了一泥盆豬肉燉粉條,也同樣墩在案子上。大刺頭從牆犄角捧來一壇子老燒子,放在案上說:“這麼大喜事兒,也沒弄幾條大鯉子?”老婆子嗔道:“弄了。這時候不下網不打魚的,那點兒玩意兒能到你嘴兒,想吧?”大刺頭不願聽地說:“你別磨嘰了?這東家殺了四、五口大肥豬,趕上過年了。哎,老婆子哎,汆酸菜裏咋沒下血腸呢?”老婆子正盛二米飯,拿眼擰下大刺頭,“要飯還嫌餿,有啥吃啥得了,還挑肥撿瘦的呢?哼,沒給你吃折摞就不錯了,還挑挑撿撿的,哪有那麼四眼齊的?”大刺頭叫老婆子的攮喪話造得愣一下,眨巴半天眼睛:“哎你這死老婆子啊,吃槍藥了?你哪噶達不順氣,上咱這噶達找杆子子通啊?你是不是活膩了,找死啊?”老婆子把木鏟子往鍋裏一摔,掐個木桶腰就走過來了,指著大刺頭說:“我伺候你,咱不說啥?你帶回這仨混吃混喝的,咱就懶得伺候,你咋的?老爺慣你,咱可不慣你?你搗騰人口,咱幹啥伺候你呀?你掙那昧心錢,有咱啥分呀毫呀?你要得罪咱,咱給你捅到老爺那去,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大刺頭氣得直晃頭,指著老婆子說:“你針紮火燎的,叫狼踩尾巴根子啦?你胡攪蠻纏啥呀你個臭老婆子你?人家這仨小爺們,是念過大書的正經生意人,驢唇不對馬嘴!咱捎個腳,咋就是混吃混喝的了呢?你拿狗眼珠子瞅人,咱大刺頭早不幹那害人的事兒了,你還血口噴人?今兒個咱有客,咱不跟你臭老婆子計較,把血腸下兩根,咱先記你這一回。你再橫愣,咱把你那點兒吃下腳料的破事兒,抖拉虱子的抖落嘍?”老婆子有些蔫頭耷腦了,軟乎地說:“好!就當咱沒說?你要再胡沁,咱就不給你血腸吃?”大刺頭倒著酒說:“再切盤豬頭悶子。啊,再弄個辣椒煸炒豬肺子。去吧,還愣著幹啥,去呀!”老婆子吃個悶棍的虧,衝大刺頭愣下眼珠子,忿懣地擰達走過去,衝蹲在鍋台根兒抽煙的大師傅大嗓門地說:“聽見了吧?爺啦,快整啊?”大師傅嚇得一奓膀,站起來說:“我說你別惹乎他,你偏不信?咋樣,惹一腚騷!”老婆子拿木鏟子敲著鍋沿兒喊:“你再囉嗦,我拿鏟子削你?”
這邊兒,大刺頭以奇製勝,顯達地說:“這種人,你不掐她尾巴根子,她就裝人?敢跟咱叫板,給臉色,臊咱的麵子,咱就不用在道上混了?來,好兄弟,別管她,一個破鞋。喝!”
小哥仨叫老婆子這一鬧乎,心裏多少有點兒堵得慌。走這一道,不管咋的,還沒有遇見這樣叫人瞧不起的尷尬場麵。
真是:朱門高樓有惡狗,破門矮屋有真情。宰相家奴七品官,富戶家人打花子。
吉德強壓受辱的委屈,嗬嗬地苦笑說:“老哥,叫你跟俺們受屈了。這一道,窮幫窮,壓根兒就沒邁過這高門坎兒?來,小弟借花獻佛,敬老哥一杯!”大刺頭高興地說:“好!賣刀的不管殺人的事兒,老哥咱領情了。幹!”
幾個酣暢的喝著,大師傅討好地擠著笑臉,端上汆血腸,還有豬頭悶子和辣椒煸炒豬肺子兩盤菜,哈哈地問大刺頭:“兄弟,還需要啥,吱一聲。”大刺頭拿筷頭點著大師傅說:“咱平常對你不薄吧?弄個啥好玩意兒回來,還不淨禁你了?去吧!”大師傅哈哈地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