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兒成天價跟爹哥下地幹活,還要幫媽燒火做飯喂豬趕雞,手一噴(pèn),嘴一噴,又有把力氣,聽爹磨叨著,就已跟她爹扒下吉德的大氅,“這家人夠趁荷呀,瞅這大氅吧,毛又厚又絨,冬天晚的蒙古山羊,貴著呢。這要沒這玩意兒,敢漂流,扯吧?沒等到地場,人早凍杆兒細了。大丫兒,一會兒趁凍,冰脆,趕緊把大氅拿外頭晾衣繩上敲打了。等冰化了,一反硝,這大氅就廢了。”大丫兒應著,脫完了下炕,抱上大氅出去了。牛二爹撈過炕稍的笤帚疙瘩,拿笤帚疙瘩把兒敲打仨人腿、靰鞡上的冰殼子,“這麼敲打咋沒知覺呢,凍實心子啦?”
冬至跟土撥鼠腳前腳後抱柴草進屋,聽牛二爹個個兒磨嘰,冬至就問:“大爺,還有救沒?”土撥鼠往地上鋪著茅草說:“裝的!才救上那會兒,在江邊子仨人還抱頭哭呢,這咋還死瘍了呢?”大丫兒急火火胳膊拐個針線簸籮跨進屋,聽土撥鼠說的不是人話,姑娘家的惻隱之心發作,就拿話攮喪土撥鼠,“你懂個屁,亂嗆湯,鋪你的草得了?”土撥鼠看眼拿剪子麻利的“哢嚓、哢嚓”挑開靰鞡上皮帶的大丫兒,又瞅眼一臉凝重的牛二爹,想說啥又咽回去了,幹吃個啞巴虧。
牛二、土狗子拎四大筐雪進屋,把仨人從炕上抬到地下,牛二爹慢慢使勁褪下吉德腳上的靰鞡,“瞅這靰鞡草都凍上冰碴兒,還有啥能扛住這冷天站在冰塊子上啊,這虧得穿這靰鞡?” 扒下靰鞡草後,牛二爹試試扒下包腳布子,可沾上了,沒敢硬拽,就從大丫兒手裏拿過剪子,“哢、哢”幾剪子劐開褲腿兒,挑開一看,“快拿雪來搓。”牛二爹搓會兒緩下包腳布,一看腳尖兒腳跟兒凍得紫拉貉青的,輕輕活動活動腳趾還能活動,心疼地說:“還能活動,沒凍實心,還有救。”忙拿雪搓了一會兒,看皮膚色兒變過來一些,“這要腳趾凍掉了,年輕輕的可咋整?牛二來,接著搓!他要叫喊疼了,那就過血了,就沒事兒啦!”牛二爹又如法炮製,褪下吉增跟吉盛的靰鞡,劐開褲腿兒,叫土狗子哥幾個輪班搓。
大丫兒蹲在炕沿邊兒吉德的頭上,默默拿眼睛盯著柳順條揚的仨個大小夥子死人一樣的躺著,心裏不知是啥滋味。是可憐,還是心疼,個個兒也說不清。看著看著眼淚就在眼圈裏打轉,不小心掉下幾顆落在吉德的臉上。不知是老天的感應,還是大丫兒熱淚的感招,或是牛二爹施展的魔法起作用,吉德筋筋鼻子,擰下眼眉,咧下嘴,“嗯嗯”的出了聲。大丫兒驚喜的雙手合掌,“爹,他緩過來了!”牛二爹翹翹眉毛,抹下胡茬子,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笑意。
“哎喲,哎喲俺的娘喲,針紮的。咋、咋老三,你看俺腳踩上魚刺兒了?……哎喲春芽,你別跑,快救、救、俺、俺……”
吉德一會兒譙叫,一會兒呻吟,說著夢囈的胡話。大丫兒從衣大襟拽下手絹兒,貓下腰,擦拭吉德嘴角上的髒汙,拿手背拭下腦門,嚇得一下收回手,“媽呀,燙死了!爹,他發燒了!”牛二爹一步從吉增身上邁過去,摸了下吉德的熱亮蓋(腦門),“嗯,燒的不輕啊!我說呢,昏昏沉沉的,凍著了。大丫兒,快去看看你媽熬好薑湯沒?灌下去,會好些的。等腳啥的緩過來了,再拿帶火的燒酒給他渾身搓搓,捂上大被發發汗,小子體格壯實,會沒事兒的。”大丫兒一起身,看牛二媽拎泥壇子進屋,發急地說:“媽,拎的是薑湯吧?快一碗,我給他灌一點兒。他發燒了,都燙手。”牛二媽嗔眼大丫兒,張舌地說:“傻丫頭,瞅你急的,臉都紅了?給,拿上這小木勺,要不你咋搗哧呀?”大丫兒接著說:“還是媽想的周到。”大丫兒小著心,一勺一勺地給吉德飲著薑水。
吉增跟吉盛也先後喊腳疼,緩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