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45)(1 / 3)

薑板牙覺得做得天衣無縫,既解了心頭對老叔的愧疚,又個個兒解了氣。他對胡六吩咐,明個兒一大早,帶上百吊錢兒,就到古大屯王福家說發生了意外,跟他四個兄弟報喪。

王福被沉江,憋了一口氣,那還不拚命掙紮呀?三蹬歪兩蹬歪麻袋口繩子禿嚕了,麻袋叫水一涮,石頭一拽,掉了。腳脖兒上的繩子也開了,綁手腕上的繩子也禿嚕了。他心說,怪歪歪,咋綁的繩子?還怪人家繩子沒綁緊。他水性不錯,灌了幾口水,踩水頂開冰茬兒,就露出了水麵。這大氣喘的,沒把氣管鼓爆開,肺子葉鼓飛了。這時人是活著,心裏明白,手腳可是不聽使喚,叫江水拔的失去了知覺。那也不能等死啊,在冰窟窿四周打磨磨,摸著一根繩子,扽扽還挺結實。王福腦子裏劃魂,這誰這麼好心呐?炮手!我王福人緣不錯啊,這時候了還有人敢搭一手。天不滅我王福,我定有恩不忘,報答!想歸想,眼前還得靠個個兒爬上去呀!僵硬的雙手,攥不勞掛滿冰茬兒的繩子,整了幾個回合,又禿嚕回江水裏。再不爬上,就叫冰涼的江水拔死了。爬上去!爬上去!得活著,感恩!報仇!人一想活,想出活下去的理由,就有了勇氣。王福拚出最後一點兒力氣,抓住繩子,一手一手捯,半個身子到了冰麵,腿使勁一跨,整個人爬上了冰沿兒,壓地滾子(地種完了,拿石滾子壓實,好保桑)似的一滾,滾離了冰窟窿。

‘操他的老叔,我王福不陪你玩了。’

這話王福是想罵出口的,可嘴沒張開,兩嘴唇凍僵硬了,那隻有篙心裏罵個痛快。得爬呀,不能在冰上烙凍肉餅子。那也烙不熟,誰還會來吃呀?是挺熱乎的這炕,咋發困了呢?王福啊王福,你不要妥懶,要爬,要活下去!仇沒報,恩沒……

“王福!”

“大哥!”

“……”

王福的魂魄在空中飄飄蕩蕩好久,但他沒有死,蘇醒過來後,已光溜躺在家裏的土炕上。幾個弟弟,拔得通紅的手捧雪搓著,樂著瞅醒過來的王福。

“你們咋知道的?”

“廚子楊四跑來告訴的。”

“這恩,一條人命啊!”

“這仇,也是一條人命!”

王福雖年輕好勝,咽不下這口氣,可眼目前還鬥不過薑板牙,多大屁股坐多大筐,多大肚子懷多大孩子,隻有忍,隻有躲。如果薑板牙發現他沒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來找後茬兒,定要斬草除根,還會連累無辜,後果不堪設想,就和哥幾個合計。

哥五個商量來商量去,沒有好地界可去,隻有一條路,隱姓埋名,闖江湖投綠林,上山當胡子。可投哪個綹子好呢,叫哥五個又犯了難。王祿鬼點子多,不像王福憨厚老實,出主意說:“咱投奔個小綹子,先安身,慢慢來。東邊兒,馬虎力山白眼狼綹子隻有十來個人,好對付。何況白眼狼正在招兵買馬,很需要人手,我們不如投奔白眼狼,先幹著,不行再挪地場。王福顧慮白眼狼太黑,手下幾個**玩意兒也不太地道。那拜坎子的見麵禮呢,哪弄去呀?王祿說:“大哥,左溜也要當胡子了,咱們不如先上黑龍鎮把老賀家的大煙館砸了,興許能整倆子兒。王福拍下腦門,下了決心。學晁蓋,七星聚義智取生辰綱,投奔梁山泊,王倫不容,隻有林衝火拚王倫,咱就是那托塔天王。哥五個一呼嚎,拿了幹農活的鍬、鎬、釵和做飯的菜刀,連夜到黑龍鎮砸了大煙館,弄了二十多兩大煙二百多吊大錢兒,就奔馬虎力山投了白眼狼。十了年的蓄銳謀劃,鳩奪鵲巢,王福做了白眼狼,火拚了圍邊幾個小綹子,劫了警察所,搶了蒙古馬販子一百多匹好馬,洗劫了多家商鋪大戶,人強馬壯,財大氣粗,手下有四梁八柱二百多個嘍囉,號稱草上飛,江南第一綹子,敢與江北的穿甲山劉三虎,隔江對峙了。王福地盤逐步擴大,羽翼豐滿了,野心迅速膨脹,報複心越來越強烈,經過“插簽”摸底和收買的內線,王福叫“軍師”烏鴉嘴卜卦,決定封江時做了薑板牙。後來想起薑板牙兩個在隊上當大官的兒子,怕兒子為父報仇,惹火燒身,就改變了主意,挖薑板牙心頭肉,綁他老姑娘的票,不許贖票,等他兩兒子上鉤,做一筆大的生意,弄些隊上的槍炮。這樣雖還不能解心頭之恨,也是不可為之而為之的長遠打算。先給薑板牙點兒顏色,叫薑板牙時時提心吊膽,終日雞犬不寧,長久圖之。不殺死他,新媳婦坐轎放屁,零揪!不死,也折磨死他老嘎碎。

王福在武氏威脅逼視麵前,想起她對他的好,心軟了,手怯了,趁武氏還不知道小魚兒已叫他綁票的事兒,趁早吧。武氏要知道小魚兒被綁票,那就褶褶,沾簾子了。他想到這一層,毛骨悚然。那武氏啥人,非跟他對命不可?他對她殺不得,又打不得,沒發收場啊?忙喊聲“滑”,胡子撤回馬虎力山綹子。

薑板牙擦黑從西街(東興鎮)回到家裏,眼前一切叫他心揪。院裏院外、屋裏屋外圍老鼻子親戚裏道的,默默分憂薑家遭受的不幸。小魚兒奶媽吳媽,趴在全然垮掉武氏躺的炕沿上痛哭,聽說薑板牙回來,雙膝跪著走到薑板牙跟前,抱住薑板牙雙腿,哭喊:“老爺!老爺!救救小魚兒!救救小魚兒呀!……”吳媽家裏小孩兒沒出月子就得病死了,她婆婆說她克子,就叫她丈夫休了。無依無靠的她,沒臉回娘家,正趕上薑家尋找奶媽,她無路可走,就到薑家當了奶媽。從小把小魚兒奶大,帶大,一直形影不離。她把一個母親痛失愛子之心全部移花接木,用在小魚兒身上,視同親生。俗話說,誰奶的孩子向著誰,誰第一個喂的狗終身跟誰,終身不忘。小魚兒對吳媽那真比對武氏還要親,氣得武氏給一筆錢把吳媽辭了。小魚兒哭鬧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人折磨得不成樣子,武氏拗不過,隻得叫吳媽回來,一陪就是十六個年頭,沒再婚沒再嫁。胡子劫小魚兒時,她叫胡子綁上堵住了嘴,眼瞅著小魚兒叫胡子綁走,那心一翻個兒就昏死過去了。十六年,十六年啊,小魚兒一時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這凶多吉少,她能承受得了這冰山一樣的冰雹打擊嗎?她嘶聲力竭哭得是肝裂腸斷,天昏地暗,所有在場的人無不動容。李媽站在一旁也默默的掉淚。郎中撬開緊咬牙關武氏的嘴,強灌進些湯藥。薑板牙聽胡六風聲鶴淚的學說,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發抖,心裏連連叫苦不迭,“我兒休矣!”老淚橫流,哭昏過去好幾次。香香在一旁不悲不泣,反正也是酸酸的,鬧巴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