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2 / 3)

吉德清楚的明白麻達山的嚴重後果。在大山老林裏一旦迷了路,就像叫黃皮子啥玩意兒迷住似的,“叫打牆!”山巒疊嶂,林密高聳,風吹雪躥,很難辨別方向,十天半拉月是很難轉悠出去的,甚至永遠在一個地場打轉轉,轉悠至死。那危險後果,別說這大雪暴天的,就風和日麗的亮瓦晴天,不是凍死、餓死、困死,也得叫大山牲口裹腹了。吉德說這話時,心中好像有種預感,寄希望於他人,盼望那四個神秘人再從天而降,搭救囫圇。

鬆木明子從爬犁上拿下來,一架爬犁旁邊兒在雪地上插上一根兒點燃,彎曲一溜的灰灰黃黃在雪片兒包裹中冽冽閃閃發出昏眩的光亮,靡靡蒙蒙。馬匹沒有卸套兒,馬舔食雪解渴,土狗子哥倆又將草料袋子架在馬頭上套在馬嘴上。吉德耥著跨膝深的大雪,到隘子陡坡下撅了些倒伏的灌木幹枝朽椏抱回來,拿腳耥耥地上的浮雪,架起來拿明子點著,熊熊篝火,烘烤得自投羅網的紛飛雪片兒,立即化為水滴,墮入火苗兒,砸在火炭上,發出一片吱吱啦啦響聲。地麵上的浮雪陳雪也化出汪汪水灘,一點兒一點浸泅開來,濕了一大片。牛二拿斧頭砍了幾根粗灌木枝兒架起人字架,往洋鐵壺裏捧了些雪摁實,放在架子上燒水。土狗子、土撥鼠喂上馬後,打開大蒜頭送的嚼裹,拿出凍得缸缸的鹿腿麅脯肉放在火堆兒上熏烤,眨眼就浮現出霜醭兒,一會兒就吱吱地冒油花。牛二繃來酒壇子,解開油紙繩,掲開油紙,一股酒香透過雪花沁人肺腑。土狗子拿過一個洋瓷缸子,在火上燎燎,舀了半下,吱溜喝了口,拔涼的、辣辣的,咧嘴呲牙的妖怪樣兒,“媽的冰得炸牙!”就遞了吉德。蹲下身子,拿在火裏烤的鹿腿不管不顧的一咬,忙歙(xì 吸氣)硯舌頭,吐嚕嘴皮子,直喊:“煺煺!”吉德呷著酒嗬嗬問:“咋啦土狗子?”

“媽的,老天找茬兒欺負人,人還個個兒欺負個個兒?”土狗子拉拉燙壞的舌頭,“喝口酒拔牙,咬口鹿腿肉,烤化的一層皮兒燙嘴,裏麵還缸缸的咯崩牙!”

“誰叫你養孩子不等毛幹了,急啥呀?這凍的東西,拿水緩最快,從裏往外反冰。可一見火,燎的急,不就外邊一層,裏邊還缸缸的沒化呢?烤凍玩意兒得熳火,最好是包在火炭裏,焐化了。”吉德透過雪花的亮光,朦朧看看土狗子,話鋒一轉,“這大雪不停,恐怕原路返回都找不到道兒啦,都覆蓋上了。要牛二家的大黑狗來的道上不叫一群餓狼給掏了,興許不會麻達山了。”

“那可不咋的。”牛二接話說:“都說老馬識途,我家那大白馬打裏多年了,一進山就蒙門,叫這大山風一抽這大雪一蒙眼兒,淨敗道瞎忙活了。”

“白馬非馬。”吉德借題發揮,引經據典地說:“戰國末期有個趙國人,叫公孫龍,對邏輯很有研究。據說,他有一次騎馬過關,關吏說,‘馬不準過。’公孫龍回說,‘我騎的是白馬,白馬非馬。’說著就騎馬過去了。這裏就出道理了,‘馬’是牲口,‘白’是顏色,‘白馬’是牲口加了顏色。‘馬’涵蓋一切馬。‘白馬’隻指白色的馬。是一小類馬,咋能涵蓋‘馬’這大類呢?‘馬作為馬’與‘白馬作為白馬’不同,所以‘白馬非馬’。看似狡辯,它合乎邏輯。”牛二說:“他的大白馬一進山就蒙門兒,那棗紅馬、黑炭馬、色青馬呢,不也蒙門嗎?”吉德接著說:“這不在馬的顏色。說老馬識途,它不像狗靠它自體留下的尿啊啥的氣味嗅到返回的路,馬得靠雙眼的觀察、識別,得走熟了的道兒。這大風潲大雪蒙的,人不比馬強,眼力失靈,咱們人不也蒙門了嗎?究其就裏,就是道不熟,參照的東西叫白雪給掩蓋,你沒法判斷。這給咱們提了一個醒,必要時在明顯的地場做個標記。咱人不像狗啥的,靠嗅覺。像胡子滿山亂躥,都記得住啊?它都留個啥記號,在樹上刻個印兒了,沒樹的地場拿幾塊石頭壘個啥東西了,有草的地場掐個啥草把了,或東或西、或南或北,隻要回來能找到就行。那小鬆鼠遙哪藏食兒,到時能找到,靠的就是憑借的啥標記。你要把那標記破壞了,你看它抓瞎不?咱們麻達山,不知在哪個溝岔走錯了,就是因為來時沒做記號,回來抓瞎了。不要著急,慢慢來,興許有貴人相幫呢,那就看咱們福多大、命多大、造化多大了?”土撥鼠翻烤著火燒,摻乎地說:“大哥,瞅你繞活的,十萬八千裏都過了,也不嫌費事兒,得費多少唾沫星子?不就找不到回去的道了嗎?我聽七砬子老八輩可說過,在山裏,白天看日頭,陰天看日暈,東升西落,老沒變過。”牛二熗上一句,“廢話!誰見日頭從西邊出來過?”土撥鼠扔一個烤透的火燒給牛二,“你別褲兜放屁,打岔!黑天日落後,西看長庚。日出前,東看啟明。其實吧,長庚、啟明兩顆星是一顆星,叫太白星。出的地場不同,兩種叫法。就像牛二,明著一個名叫牛二吧,暗地裏尿尿時,我們也管他叫‘二哥’。二,在咱這噶達就是那個意思,你二呀?叫大哥說的話,‘白馬’非‘馬’,‘牛二’非‘牛’一樣。”牛二嘴裏攮了一嘴的火燒,哼哼的隨手在身後攥把雪揚向土撥鼠。土撥鼠躲都沒躲,雪就散瓤兒了。“大夜頭裏,你就看南辰北鬥。南辰六顆星,總掛在南天邊兒。北鬥七顆星,正南正北,像舀飯的勺子。勺兒邊沿兒不遠,對著的是北極星,特亮那顆,孤零零的,獨霸一方。老八輩還說,在山裏麻達了,大雨天大雪天,日月星象不管用了,辨不了方向,可以看大樹幹。朝陽明,背陽暗,有的背麵還掛青苔。”牛二還在生土撥鼠的氣,“去個屁吧你!今夜這黑瞎瞎的又大雪天,你咋看,樹幹全叫雪片兒糊上了?再說了,星星啥的隻是辨個東南西北,它能告訴你走哪個山溝哪個岔道啊?還是大哥說的對,得留個記號,那才是金字招牌。咱來那會兒是碼著山溝兒的道印兒走的,這漫天的大雪片子,哪是山溝道哪是荒山溝兒,又看不出去,誰知咋整啊?焐這兒旮子吧,待會張三就來串門了,土撥鼠你預備好一條大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