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闖到仙草家叫來人的,不是別人,正是吉德。他假冒“包婆”踏勘暗門子的門檻,弄清了失盜的花市布來龍去脈,水落石出,一心的高興,迎著霧鎖霞光高高騰升的日頭,蹚著沒膝深的大雪殼子,一路小跑,跑回客棧。
喝了一肚子豆腐湯的牛二,狐疑狐惑的正貓腰挨個爬犁檢查袋子口,“牛二,別疑神疑鬼的了,袋子口俺都查看完了,沒咋的。你去把那哥倆個都叫來,咱商量下咋兌換麝香的事兒。”牛二丟下句,“沒咋的,少那匹花市布咋回事兒?”就抬腿走了,吉德在牛二背後送一句,“黑燈瞎火的,也備不住看馬唬了呢!”
吉德對牛二說這話的真意,是為替土狗子打掩蓋做鋪墊。他從仙草手裏贖回布匹那一刻,就已想好了。已不想把土狗子偷拿布匹,去逛暗門的事情抖落出來。這件事兒的發生,叫他很意外,很生氣,很震驚。他是想好好整治整治土狗子,叫他長長記性。後來聽仙草說土狗子幹那事兒,還沒忘惦記著麝香的生意。這說明土狗子長了心眼兒,準是聽到啥門路可以打聽到有關麝香的底牌,這才想出這奇招這損招。那他為啥背人偷偷摸摸的呢?好事兒不背人,背人沒好事兒,這就是土狗子心懷鬼胎的一麵了。打一開始他心底兒就想耍個小伎倆,一取兩得,偷雞蛋捎帶毛,一就手,膽突實的借機當了一回采花大盜。他土狗子本質不壞,隻是年輕人一時好奇淘氣,對自個兒不戒仔點兒而已!吉德能咋辦,隻有個個兒拱爪兒扒土埋臭****,給土狗子留個做人的麵子,就當這丟人事兒沒發生。抖落清了又能咋的,寒磣了,哥們還不是哥們嘛!土狗子別看平常損的拉的,啥也不再乎,他也是個血氣方剛有臉有皮死要麵子的大小夥子,丟這大麵子,往後還能堂堂正正抬頭做人嗎?怙(hù)惡不悛,人會自省(xīng)的。為了哥們的長久友情,瞞下去!瞞下去!沒辦法,隻有蒙住牛二,叫牛二的耿直蒙辱了。
吉德放回那板兒花市布,紮好袋子口,牛二跟土狗子、土撥鼠也就過來了。
“大哥,這一大早,幹啥去了,咋沒吃飯?”土狗子拿鬼神眼盯著吉德問,又鬼眼珠子亂轉,一個勁兒睄噠那緊靠邊兒裝有布匹的爬犁,“這酒喝的呀啊,一宿也沒個人出來瞅瞅這些貨,不知叫人偷沒偷,咱都得瞅瞅?”
“可不咋的,這喝酒喝的,俺肚子老擰勁兒,蹲了一大清早,屁股凍兩半兒了不說,兩腿到現在還麻呢。”吉德順著土狗子的話說。
“是嗎大哥,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聽老輩兒人說,這屁股可是大事兒,要凍裂開了,那可一輩子也長不上了,得老那麼咧著哧溜屁了?”土狗子說著,就湊到吉德身前,哈腰撩開吉德的大氅襟兒,扒扯吉德屁股鞦,拍拍,“這緊箍的梆梆的。”吉德嘻哈哈地扒拉開土狗子低頭瞅的腦袋,身子一轉, “你臭小子不怕俺嗤你個滿臉花呀?” 使命一碓,土狗子被吉德推個******蹲兒,“媽呀你是成心啊你?”吉德瞅土狗子拉長臉哀苦樣兒,仰臉哈哈大笑。
“都別窮鬧了都,還有心瞎鬧啊這?”牛二心煩,生氣地大吼大叫,幾步跨到裝布匹的爬犁,扒拉找到那個丟失花市布的麻袋,解開紮袋麻繩,敞開袋子口,鼓著牛眼,呼煽著鼻翅,扭梗著暴露著大粗青筋的脖頸子,手指著,暴跳的叫嚷,“這事兒誰幹的這個?有一頭算一頭,誰都逃不了幹係,太不像話了!誰幹的?好漢做事兒好漢當,站出來,別牽扯旁人,叫好人跟著你沾光?嫌丟人,就別幹這丟人的埋汰事兒?誰幹的,站出來?”牛二喊號時,拿審視的眼光,死死地直橫愣土狗子。
小半天剛剛隔一宿的鸞鳳和鳴,這就瞬息萬變的晴天霹靂了,叫土狗子著實的始料不及。牛二這鬼頭精人中怪,咋就這麼快捅破了婁子,這不壞菜不叫壞菜沾包了嗎?這要揭穿了,或者成認了,偷東西,嫖娘們,多砢磣,太牙磣人了,咱丟得起這個臉皮嗎?一個偷,一個嫖,是人眼中最不容的沙子。小偷,三隻手!哎呀呀,最叫人厭煩,深惡痛絕的了!嫖,一般人倒不咋的,人之常情。可、可咱一個大小夥子,清清亮亮的,好樣兒的也行,埋汰巴唧的一個一大把歲數的大老娘們,小溜地趕上小媽了,也真叫人惡心的。這又偷東西又嫖娘們,一件埋汰事兒跟著一件埋汰事兒,砢磣的埋汰。偷為嫖,嫖才偷,倆兒埋汰事兒摞起一塊兒,那真兒真的,叫人屎跟****嘎親家,埋汰死人了!土狗子想到這擓兒,羞臊後悔得多希望有個地縫兒啊!要知現在何必當初。這扯咕的,鬼迷心竅了,隻想一時舒服了,拿一世的臉麵,叫人當屁股踹呀!唉、唉,悔之晚矣!
土狗子心虛的臘白個長臉,就像心窩裏猛紮一根針,渾身沁出了一身的冷汗,硬撐腰眼子的挪到那爬犁旁,扯開嗓子問牛二:“你血拉拉賊溜溜的一大早,整啥事兒呀,找氣生啊?這麻袋裏咋的啦牛二,你鬧耗子了啊?”牛二氣哼哼的掐腰頂著土狗子說:“世道無常,你別硬逞幹巴強?不單鬧耗子,大耗子還會扯花布做大花布衫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