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一抻眼皮,瞪起兩珠子,推開土狗子。土狗子也聽有人在叫仙草,愣瞪起鼠眼,豎起鼠耳兒,幾乎和仙草同時異口同聲的小聲驚呼,“客棧掌櫃的!”聲音循著爬犁麻袋垛越來越近,土狗子抹把濕漉漉涼瓦瓦的嘴巴子,一撅腰,貓似的從另一側躥跳到爬犁前頭,看見掌櫃的後尾身兒,就當沒事兒局外人的尾隨悄悄跟在掌櫃屁後。掌櫃的一轉身拐到爬犁後,土狗子一探頭,仙草正搔首弄姿的,半依半就的熊色樣兒,我、我得攆走她,不能叫掌櫃的享這個豔福,他倆把我的事兒在這兒再整串扒了,那太可怕了,也太氣死人了?哼,我叫你倆好看?土狗子在使壞上,那腦子比猴兒都轉得快,一扭身兒,溜到掌櫃兒媳婦跟前,“嫂子,那爬犁後有搗蒜的缸子和搗蒜錘兒,我倒不出空,你去糗兩個,有人急著要。”掌櫃兒媳婦“嗯哪”一聲,啥也沒想就去了。土狗子一副得意的樣子打牛二身邊過,牛二一把拽住土狗子,“那個拽走你的娘們是誰,我看你倆好像挺熟的?”土狗子打馬虎眼,“誰,你看二乎了?”牛二拽著土狗子胳膊,往身前使勁一帶,“撒謊!我一眼叨得真兒真的。你快說?” 土狗子掙開牛二的手,大步走回,沒聽見爬犁後曾預想的吵鬧,就看仙草從爬犁空兒跑了出來,拿袖頭掩著麵,一拐身,兔子似的蹽出客棧院子。掌櫃兒媳婦一臉羞臊的一手拎個搗蒜的石頭缸子,綴綴地從爬犁後走出來,身後跟著垂頭喪氣一臉沮喪的老公公。掌櫃兒媳婦睄下土狗子,尷尬的心裏罵:‘你這小子沒長好嘎碎,叫我鬧個大紅臉,也叫公公鬧個大沒臉兒,叫仙草鬧個現眼,你太損!太壞!太古董!’她就像啥事兒也沒發生的,把搗蒜缸子和搗蒜錘子,放在土狗子的腳下,“小兄弟,你看兩夠不?”土狗子抹哧地瞅著掌櫃兒媳婦,心裏這個樂。真是王羲之曲水流殤的娛樂,土狗子澆尿,兒媳婦叫老公公喝了。雖沒整個驚天動地的大響動,可蔫巴屁不響,憋憋的三個大肚蛤蟆,心裏暗暗鼓的氣,一旦不管誰碰誰一下,就會爆炸。“夠了嫂子,夠了!哎哎,掌櫃的,你看你店裏的蒜缸子都搗咕掉半拉碴兒了,這有新的,就弄一個,換換?嫂子,你當回家,你老公公他也不敢說啥了?”掌櫃兒媳婦臉淒愴的一紅,抹搭下掌櫃的,“爹,破碴兒的,該扔就扔,省得叫外人說呱呱的不好聽?”掌櫃的森陰個臉,哈腰拿了一個,“露臉了這回,那就拿一個換了吧!小爺們,記上,一堆兒算。”
這事真是滇金絲猴,“烏嘎!烏嘎!”呼喊危險來臨,快跑吧!這要有人研究翻譯,那人就可以同金絲猴同桌暢飲了。
掌燈前,圩子小鋪子掌櫃於瘸腿,來到客棧找吉德結賬,吉德感謝於瘸腿的慷慨救急友情,讓半成利的優惠,叫於瘸腿挑了五十塊大洋的貨品,整整裝了兩爬犁,又叫牛二套上牲口送到鋪子裏。
幾天掌燈後,爬犁的貨品剩下不多了,折騰折騰,歸攏了四個爬犁。
“這旮子就這麼屁大點兒地方,遠近該來的差不多了,也就這樣兒了。後兒,麼河鎮,有個大集。離這不遠,也就五、六十裏山道,貪黑起早,一天咋也到了。到那擓,這點兒玩意兒,一眨巴眼就沒了。”掌櫃的對核賬的吉德說出個個兒的主意。
“這離七砬子有六七天的路程吧?”吉德自問,也是問掌櫃的跟大夥兒。
“不止。這要起白毛風,那更難說了?”掌櫃的說:“頭年景,你要往返哈爾濱,再回黑龍鎮,那得過了年了。”
“哎呀,可不咋的?”吉德掐指一算,“咱得把剩下的貨品搗騰出去,趕頭年,盡快返回哈爾濱再鼓搗一次。七砬子,從哈爾濱回來再去。老八輩賣藥材的二百多塊大洋白留了,咱們挪用一次,除留下給老掌櫃氈靴的本錢一百五十三塊,紅利到哈爾濱倒出手來再說。剩下的六七十塊,多收些山貨。嗨,那就聽掌櫃的,明早兒去麼河鎮。”
“大哥,咱一共串換了一百六十一個麝香,八塊大洋一個,合大洋一千二百八十八塊,夠嚇人的。嗬嗬……這雪球,算滾起來啦!”牛二攏著香料說:“哎呀這老丈眼子(老丈人)隻見聘禮單子,沒看著實惠玩意兒,這要焐在手裏,咱可就白折騰了?”
“焐在手裏,那不扯呢?這下頭幾年鄉鄰落下沒賣的,再加上當年整的,全叫你們給窩老了,整貼殼了!”掌櫃的說:“沒看映山紅那爛眼娘們今兒那個**樣兒,造謠滋事的。她能不急嗎,想都沒想到,半道兒殺出個程咬金,串換,新鮮!她白籠絡一秋半冬的,眼瞅年根兒就到了,賺一大筆幹荷,良莠這小子的如意算盤,像尿泡破滅了。你們幾個小爺們,這一手,真能劐落人。關公耍大刀,魯班掄大斧,商道不失機,幹絕了!這下子,你們算狼聞豬屁股,掏上了!”
“牛二你放心吧,我的把家虎!”土撥鼠掐兩把長短不一的柳條棍兒放在炕桌上,“咱大哥啥腦袋瓜子呀,大葫蘆啊,傻瓤兒?那是金道子香瓜,淨道道!拿不準的事兒,他幹哪?大哥,咱不識字,數還識。這兩把柳條棍兒是收的皮貨。長的是熊、鹿、狼、麅、狐、山羊皮,一百九十六張;短的是黃皮子、猞猁、灰鼠、香鼠(鼬)、香獐子、水獺、兔子、獾子、鬆鼠皮,二百七十張;各樣山貨五百二十斤。這些山貨,明兒個,還拉向麼河鎮嗎,還是留在這噶達?”
“你腦子進水了,拉鋸呢,來個來回趟?”土狗子抹哧臭腳丫子,搓著泥球兒,諞哧損達土撥鼠,“就擱在這旮子,我留下看著。”
吉德神情凝重地瞅瞅土狗子,‘串換的山貨、皮貨留下是對的。牲口也可以緩緩氣。麝香留不留下呢,事關重大,這可是全部家當啊?留下誰,土狗子他狗吃屎,小偷小摸的毛病,再有仙草的誘惑,會不會重倒舊轍呢?’這可叫吉德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