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牻(máng)牛駹(máng)馬雖非雙孖(mā),黑白相似,難辨其色?”金掌櫃手按水壺梁把說:“良莠放火隻是個藥引子,一骨溜兒,吸引你們的注意力。你們都去救火了,他們再掏你們的窩巢。這是啥,意在調虎離山,奔你們腰包裏的錢來的。半道上冒出打土狗子那夥人,有四五個,就是你們歇下後,來店裏住大通鋪的那夥人。他們一看良莠沒得手,也不想空手,看你們都跑出門了,就奔你們住的兩個屋下手了。嗯,你們都跑去攆良莠和土狗子,我回來站在廳堂的走廊裏都蒙圈了?就聽‘嗥啷嗥啷’兩嗓子,瘮人那聲?那四個蒙麵人探探頭也就,那夥人嚇得驚弓之鳥,比兔子跑的都快,奪門順道就拐進大塊肉館子下去了。我看哪,這是趕巧,碰上土狗子了,就拿他出了氣。”
“啊,還有這一碼事兒呢呀?”吉德腦門子霡(/)mài霂(mù)似的,鬘(mán)發根兒也豎豎的,像酕(máo)醄(táo)的飄颻,後怕的說:“虧得是銀票啊,多懸呀,沒離身兒。牛二,你帶那些大洋呢,看看去?”
“金掌櫃一咋呼那會兒,我就把那錢袋子拽在懷裏掖好了,才跟你跑出門外的。嗯,這不這呢嗎!”牛二說著,從懷裏掏出錢袋子,抖得嘩嘩地說:“我才瞅瞅,你那件大氅沒了,叫順手牽羊了。”
“在我那櫃後靠桌上呢。”金掌櫃說:“這也該不破財。有個賊小子撈著德子的大氅跑這大門口,叫後麵跑上的一個小子一腳踩上了,掉在地上了。”
“看來咱們是荊棘叢叢啊這趟,錢賺多了,有禍跟著。”吉德愁悶的深思,揄揚地說:“那神秘大俠沒露麵,是怕叫良莠認出來,有口蝕,牽連到咱們身上啊!”然後,走到倚在東牆上的土撥鼠身旁,“不要慪氣了俺的好兄弟,暫時窄憋點兒,往長了看?咱得像新疆喀納斯的冬蟲夏草,冬天蟲,夏天草,適時變化,才好生存。這事兒你看到了,不像咱拉苞米杆子那麼簡單,比編花筐土籃子複雜?”
“我一個放直杆兒屁的渾人,慪啥氣呀慪,跟誰慪呀?”土撥鼠冷臉碰熱屁股哪還有繃下去的道理,見好就收,“大哥,你不用拿我當回事兒,我也就一時來氣,沒想還有那麼多彎彎鐮刀頭,鬧心!”
“好,明兒該趕集還趕集,快點兒離開這是非之地。”吉德說著,扶土狗子躺下,接過金掌櫃剛剛找到能止血的蒲草花粉也叫蒲黃的藥粉,給土狗子塗在腦門子破皮兒傷口上,又從兜裏掏出一盒哈德門香煙,點上一根兒,放在土狗子嘴裏,“抽一口,提提神,也壓壓疼。聾子放炮仗,散了。就都睡吧!”
山貨有門路,連零賣帶批發很快就處理完了。吉德采購的貨,輕車熟路,也辦得很順利。吉德抽空與艾麗莎到秋林公司,買了一大些老毛子大咧巴、巧克力等一些洋玩意兒,就到郵局把買的東西給老家郵了。又給爹媽和春芽發了個問候報平安的電報,又彙五十塊大洋。吉德帶了給大夥兒回黑龍鎮帶的洋玩意兒又到裁縫鋪子,給艾麗莎做了件繭絲棉的緞子旗袍,還沒忘給艾麗莎的阿介次(爸爸)列奇諾夫買了兩瓶法國葡萄酒。臨走,送給金掌櫃兩壇子老白幹和過年應景的東西,還拿出十塊大洋,給金掌櫃兒媳婦下奶。
上路了。兩匹烏騅馬和兩匹赤兔馬從後麵追了上來,把一個小油紙包扔給吉德,輕描淡寫的說:“大少爺,這是良莠的一隻耳朵。”說完,嘎巴脆一鞭子,林雪靄海沸反盈天,汆五花肉的汆出黑紅霽虹,抬眼就不見了。
吉德繃緊臉皮肉,釘住眼神,盯盯瞅著手掌中油紙包,就覺得小肚子癃閉脹鼓,倉猝得慌手慌腳,把那油紙包掉在馬下。大白馬一蹄踏上,油紙踩破開一塊兒,露出半拉血漬又白質的人耳,鮮鮮亮亮的,好不嚇人?吉德晌巴頭子下蛋,笨雞嘍!
“呱、呱、呱!”
幾隻黝黑老鴰從窩巢樹枝兒上驚叫飛起,盤旋空中,踅摸的打踅。一隻膽大的,一個俯衝,坐坐的張展翅膀兒,落在雪道上,挓挲兩個膀子,梗頭抖爪兒,向那雪地上馬蹄下的人耳朵湊過來。緊接著又一隻兩隻的飛落下來,蹦蹦的,又跳跳的,瞪睜睜的,擺著爭搶的架式。頭隻撲拉膀子鵮口耳朵,一旁那隻爭食老鴰,隨之一個驚愕動作,把大白馬嚇的一敗道,那老鴰撲拉膀兒銜起那耳朵,撲撲拉拉踏雪塵囂淩空飛起,踅踅的一大圈兒,落在柞樹枝頭,一爪兒踩蹬,嘴喙刀子似的抻長鵮撕,一塊兒一塊兒的充了饑腹。另外幾隻,盤旋的,一個俯衝的,一個俯衝的,騷擾爭奪。那隻老鴰迎戰爭鬥,一時不慎,剩下一塊殘片兒,掉到地上。一隻老鴰欻見,利箭般的黝黑一閃,叨起那塊兒耳廓片兒,飛離地麵,落在樹枝上,一口吞下。
“臭咕!臭咕!臭咕!”
聞聲不見形的臭咕鳥,啼饑號寒。
“嗨嗨嗨!凶殘的老鴰,真黑呀!”吉德猛一擊掌,唉聲歎氣的凝眸遠望,自語念叨,“至於嗎這?人壞該懲,也不至於至此吧?嗨嗨,兜鍪(móu)裝屎,扣誰頭上也說不清,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