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3 / 3)

“活該!”土撥鼠抹眼吉德,解恨兒地猛掄一鞭子,馬爬犁一攛兒,“哈哈哈,報應!”

一隊馬爬犁,過了卡楞房,掐黑兒掌燈時分,到了香獐子溝。傻哥、大熊已走。掌櫃的和掌櫃兒媳婦連那小孩兒圍了上來。小孩兒圍著吉德叫叔叔,吉德明白的拿出一盒巧克力,“這是洋糖,叫朱古力,好吃著呢。”吉德朝掌櫃兒媳婦笑笑,“這孩子記性真好,還惦記著呢。”掌櫃兒媳婦說:“這孩子,屬豬的,記吃不記打,就一個吃性。”吉德遞給掌櫃兒媳婦一個小孩兒枕的兩個枕頭大小大紙包,“也沒帶啥,這是老毛子的大咧巴,嚐個新吧!” 吉德又撈過掌櫃的,“多謝你幫的忙,這一條哈德門你留下抽,過年招待客啥的,也好顯擺顯擺。”掌櫃的拿在手裏掂了掂,擠咕擠咕眼睛,“你抖了啊!這麼貴的香煙還一條一條的買來送人,我真替你高興。”吉德又從爬犁上撈下一板兒山東老布,“眾人捧火火焰高嘛!這板兒老布不值啥錢,你替我送給這擓的窮苦老人,做身過年衣裳,也算俺的一點兒心思。”掌櫃的接到手,感慨地說:“你活菩薩啊,心腸這麼好!”土狗子卸馬抹套的在一旁說風冷話,“掌櫃的,他這是跟你們拉祖宗,圖個人緣。要不誰會無緣無故拿性命換來的東西白送人哪?哧,張口三分,無利不起早,耙園的事兒,咱大哥不會幹的。多暫都是老太太黏弦子,扯多長,還篙線連著。”掌櫃的騸著土狗子說:“你真是掉進糞坑裏的蟈蟈,叫不出好味!蛐蛐爬屎橛子,啃不出好屎來?”土狗子胡謅地說:“我家有條老狗,毛病是,吃誰向著誰。”掌櫃的拿著老布照土狗子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瞅這敗家玩意兒,沒長舌頭,越禿嚕紫紅瓜子臉越起****沫子?”

哈哈笑聲一片,送向被哞牙嘴兒抹嘎得禿圓一邊兒的皎月,月麵上瓊樓玉宇掠過的縷縷白雲,被寒風撕成絲絲的長長的霜白發絲,甩甩的拋向遠遠遙遙的天河邊兒上的牛郎和織女。幾朵厚厚的浮雲,低低的,被寒風吹過吉德頭頂,遮住了一塊兒在寒風中打顫的星鬥。

吉德凝神的手捏個酒嗉子,仰望著。

“大哥,你傻站瞅啥呢,這冷的天?”

牛二打著酒嗝,拿舌頭摳刷著牙床子塞的野兔子肉渣兒,晃出房外。

“你不在屋裏喝酒出來幹啥,俺一個人待待。這天呀,你越瞅越迷糊。深深的夜幕,悄悄的靜,懸懸的月,吊吊的星,浮浮的雲,噝噝的風,你哪天都伴著它們,卻不捋會兒。當你一旦靜下來,閑下來,細細的觀賞,揣摩起來,就會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恐懼,透著恐怖,瘮人的打顫。人,在這個天地間,算個啥呢?老輩人說,人頭上都頂顆星,人生星起,人死星滅。這茫茫星海,俺頂的是哪顆星呢?”牛二受吉德的感染,也仰頭望著天,“我聽咱圩子碎嘴婆說過,人都是天上生靈脫生的。在天上作了孽,下界來受苦的。星跟星也打架,打敗的,一股光亮就墜下來投胎了。咱投個人胎,還算好的。比那投豬胎的、狗胎的、貓胎的,強百套了?我看哪,你就是那牛郎星,想織女了。年節倍思親嘛!”吉德說:“你說的也不瞎扯,實情!你那嫂子你是沒見著,人長的俊,還賢惠能幹。”牛二說:“我聽艾麗莎說,你買了小孩兒穿的衣裳,快生了?”吉德唉一聲,“嗯,再有幾個月吧!”牛二問:“你咋買的花衣裳呢?”吉德說:“嘿嘿,俺也不知道,鬼使神差唄!”牛二歎口氣說:“我想小櫻桃了,不知她咋樣兒了?”吉德說:“這點上,你比俺強,自個兒勾搭的,知根兒知底兒,交心交肺。俺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辦的。唉,沒憋悶死俺,還鬧了不少笑話。炕一上,處一處,也就那麼回事兒了。好歹,人我是看上了,這心也就慢慢順了。可老有一種莫名的東西隔著俺的心,是向父母報德報孝嗎?相好的,還是自個兒找好。‘花無千日長馣,海豈一篙可探?’花兒散發芳香,人,換的是交心。‘三月才過微雨潤,木香花下香馣罈。’香氣依存啊,俺對不起你嫂子,新婚一個多月,就把她一個人撇在家不管,替俺盡孝。”牛二說:“大哥,你東一耙子西一掃帚的,把我都搞糊塗了。我看你是撅嘴驢賣個豬價錢,不識好歹?你娶了嫂子,終身之托了,還能有後悔藥了嗎?好了,想就想唄,有啥不好意思的,還褶三掩四的幹啥,咱都是哥們。”吉德一仰脖兒,把酒嗉子裏的酒酎個底兒朝天,“不說這揪心事兒了。俺想啊,咱掏上這一把,太偶然,太容易了,也太突然。麝香!香獐子溝!哈哈,吉神物、發祥地。這人哪,這腳,不知哪腳就踩對地場了。踩不好,一腳踩出稀屎,就陷進去了。踩好了,一腳踩出個黃金塔,就發了。一腳,人就闊了。一腳,人就裁了。怪不怪,這一腳叫咱踩上了,多大的僥幸啊?一大雨點兒、一大片樹葉,就醢在咱頭上了。天賜福瑞,好兆頭。回,咱好好睡睡。明兒上路,不幾天,就要在七砬子和冬至彙合了。俺還不知他們咋樣兒呢?”牛二說:“貓有貓道,虎有虎路,那小子腦袋不糠,鬼著呢,你放心吧!”

幾日後,吉德一隊馬爬犁到了七砬子,大車店老板娘趙寡婦,摟個圍裙擦著手,嗬嗬的地跑出屋子打著招呼。

“喂,老板娘,俺那幾個哥們沒到呀?”吉德看院子裏,就幾副疙瘩套的小門小戶家用的破空爬犁,就急迫的向趙寡婦打聽冬至到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