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了!”
“賣了?”殷明喜一甩頭扭過身,大背頭都飛奓了,指著吉德氣得咬牙切齒,“你、你、你啊?俺問你時,你為啥衝俺編瞎話撒謊,啊?”
“吼啥吼你,不會低點兒聲說?”殷張氏嗔責勸說。
“低聲,俺還挖個坑說話呀?”殷明喜老牛頂牛犄角地抻脖兒問道。
“俺向老魚鷹爺爺賒的魚,沒想到你膈應他們是胡子窩的人。這點俺沒想到,等回來聽二掌櫃一提醒,想到了,已晚了,生米做成夾生飯了,隻好撒個謊。等這事兒過勁兒了,再想細細跟大舅嘮開。可誰這嘴這老快,就詘咕上了,叫大舅生氣了。啊,賒魚的錢,俺都已還上了。”吉德心哆嗦臉上強賠著笑,輕描淡寫的說:“咋的啦大舅,有人說啥了?俺沒把這事兒告訴你,不怕你生氣嗎,這還真生氣了大舅?”
“哼,你小子啊,黃嘴丫子才褪幾天呀,就想瞞天過海了?”殷明喜背手的梗著脖子向前邁一步,越說越激動,脖子上暴起青筋,“俺啥眼神,誰偷吃幾根豬尾巴你都別想瞞過俺的雙眼?臭小子,說謊臉不紅不白的,把謊撒到你大舅俺的頭上了,你吃熊心豹子膽了,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俺問你,你知道不,人家撅坑挖陷阱,窖的是傻蒙的熊瞎子?老魚鷹是好心,你急功近利想證明一把,可你想過沒有,這為誰做了袈裟,做了嫁衣?曲老三!俺告訴你,你要想再和江綹子有啥勾搭連環,你柴灰堆裏睡大覺,白天作大夢去?除非你把俺撂倒,在俺身上踩過去!”
“你吼啥吼你老死頭子?煙不吹火不進沉穩了一輩子,這火一下子都發了,你風雅的紳士風度呢,哪去了?對大外甥家裏人發這麼大火,你算啥褦襶?”殷張氏嗔著殷明喜,走過安慰吉德,“你大舅烏龜背心就硬,又灌貓尿灌多了,不知哪個鱉犢子嗤啦尿嗆了他肺管子,插根尾巴成驢了,有火沒處灑,拿槽子糕當軟柿子了?”
“水缸裏耍瓢,你算找對地場了?”殷明喜仰頭手握拳頭敲著腦門子歎息著,“是啊,舊木茬兒不好接,舊賬本不好翻,舊人情不好忘,老魚鷹對你有恩,曲老三當然也沾光了。俺標榜一輩子,絕不與胡子為伍,可到頭來,你小子壞了俺的名聲。曲老三算個什麼東西,小人得誌,就想癩蛤蟆扒皮,拿個個兒當一盤菜!這老小子,挺會下笊籬呀,抓住你感恩的情結為誘餌,放上長線了,釣的是誰呀?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這有個草上飛就夠人煩的了,曲老三早有染指黑龍鎮商界的打算,這往後,鑼響了,戲還不知咋唱呢?”
“大舅,你聽誰下的舌呀?”吉德擰著性子問:“這是挑撥離間。俺瞞大舅是好意,旁人說的嘛,就存心不良,蠱惑人心。”
“誰說的還重要嗎?好人也不都全好,壞人也不都全壞,都有缺胳膊少腿的時候。”殷明喜聽吉德追問事情由頭,愀然作色。他不敢低頭成認被人蠱惑,是個個兒早就騎在猜疑的過敏神經上了,叫瘸腿驢蹺蹺尾巴的一刺激,始作俑者能不發奓嗎?他遮掩喝不起的後悔藥,惛然以長者的優勢教訓吉德,“俺這一輩子最恨人說謊了,尤為至親的人。你說謊掩蓋事實關鍵是你瞞了俺一個人,你沒瞞天下人?曹操夢中殺人,是瞞了天下人,沒瞞是他一個人?這,是叫俺最可氣的地方。俺問你,這黑龍鎮誰是你最親的人?是俺!你大舅!你要有個山高水低,俺……”
“俺也這樣想的,大舅。”吉德順茬兒說:“高屋建瓴,入木三分,大舅教訓的是。”
“你不用忽悠。你是麵子服軟心不服啊,知子莫過……”殷明喜心頭又酸疼忘了隱憂,自覺得口失,忙改口說:“啊,你能耐大了,覺得一腳踏上金子鋪地的關東地場,就做起黃金夢了。那金子上都是荊棘,那下邊兒都是陷阱,這你一時半會兒是弄不懂的。別看你這次初試牛刀大獲全勝,那隻是死耗子碰上了瞎貓,叫你有顯山露水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