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眼狼的外號,跟他人長相也名符其實。狼臉朝天鼻,嘴大舌長,狼眼凶殘陰森,手腕兒險惡毒辣,執法如山,山規嚴厲,綹子裏沒有不怕他的,比畏懼劉三虎還要入木三分。他也是個獵戶出身。從劉三虎拉杆子起就跟隨其後,協助劉三虎出謀劃策,是劉三虎的頂梁柱,大高參,尤如二當家。他揣摩劉三虎的一百八十度大拐彎兒,附會地說:“胡子嘛,就是打打殺殺的,哪有不結怨的。欠人家的還他,人欠你的也不能不管呀?”劉三虎一丟煙袋,“放你媽的狗屁!欠曲老三的咋還,那是要我的一條命?這有仇沒殺我兩個兒子,這我欠人家曲老三的是良心!王福欠我家十幾條人命,也是我要他的一條人命!這死結,你說咋解?這往後,隻要當一天胡子,這磕磕絆絆的事兒少得了嗎?這疙瘩係疙瘩,就滾雪球吧!”白眼狼不放心地問:“大當家的,兩少爺跟吉大少爺走了,不會出啥事兒吧?”劉三虎說:“能出啥事兒,虧你還老江湖呢?道上混的,那說出的話就是釘,你看誰吐出的再吃回去了,那是狗?這何況吉大少在道上一露臉,就出手不凡!”白眼狼打牙兜底兒地說:“人,啥多硬的鐵石心腸,都叫骨肉親情給弄軟塌了呢?就大當家的,殺人如同砍大蘿卜,就從來沒眨過眼,叫曲老三和王福,一個唱紅臉兒,一個唱白臉兒鬧騰的,吉大少這軟刀子也會殺人的我說?”劉三虎嗨嗨地說:“人不是草木疙瘩,還能那麼無情無意?人都娘生爹養的,又不是孫猴子,石頭嘎嘣的?”白眼狼說:“可也是,這事兒本來就是咱們挑起的,還說啥呀?人家沒刀戈相見,全仗吉大少從中跑龍套了。”
“大當家!”
“是金螳螂!”白眼狼耳尖的,又疑惑的,對劉三虎說:“他咋喵到這兒來了呢?”
“進來吧!”劉三虎臉一下子塗了層寒霜,“看他咋說?”
“大當家的,我回來了!”金螳螂趔斜地頭上打著繃帶,蹭進了屋裏,怯生生地搭拉個頭,“鄧會長也跟來了,是道歉送禮的。”
“哼,他?”劉三虎猜疑下鄧猴子來意,馬上明白地瞅著金螳螂的熊樣兒,“你這是咋啦造的?咋不死在外頭,還有臉回來呀?誰叫你逞能跟魯大虎交的手?你就個‘插簽’的,哪來的膽兒?”
“啊呀呀劉大當家的,一切的過,都是我的錯,這不怪金大梁?”
鄧猴子堆起猴臉兒,幹笑的進了屋,身後跟個十七八啷當歲的妖嬈小娘們,鄧猴子讓讓的對小娘們說:“螢火蟲,見過劉大當家的。”
劉三虎兩眼搭下螢火蟲,一身紅錦緞短袖高領繡花旗袍,腳上穿一雙三姓周氏高跟高靿紅皮靴,苗條條的高個兒,胸脯嘟嘟鼓囊,一動顫顫的,更顯風塵女子高雅的妖冶;瓜子臉,杏核眼,齊眉劉海,盤頭插簪,透著打人的媚氣兒;小鼻子小嘴的,不笑也似笑眯眯的;浪浪一身香氣叫人迷醉,滴滴的嬌聲嬌氣,“劉大當家的,小女子見禮了。”說著,道個萬福,就貼到劉三虎身上,挽狂瀾於既倒,劉三虎覺得渾身酥酥的。他嘿嘿的盯眉眙目,“這小娘們,會貼乎人,行家呀!”螢火蟲摟住劉三虎的胳膊,抒情開臉的嘻嘻地一笑,“咱啥行家呀,剛叫大茶杆子梳櫳倆多月,還沒接過客呢?鄧會長早就跟媽媽說了,不叫咱接散亂雜客,這替咱贖了身,叫咱一心服侍大當家的。”
劉三虎瞄一眼喏喏立在一旁的鄧猴子,“無顧獻殷勤,不奸既盜?”小鬥雞眼兒裏一掠凶光,“金螳螂!”金螳螂聽劉三虎一嗓子,駭然失色,驚恐萬狀的渾身哆嗦成一團,斜睨下鄧猴子,心念叨,這就要問罪了,你鄧猴子還不幫我一把?“你擅作威福,這次丟了幾個弟兄的命啊?”金螳螂骨碌凸出的眼珠子,“六個‘挨管’,走了銅。三個像我似的。”劉三虎問白眼狼,“‘花舌子’你說咋辦呀?”白眼狼鬼魅哈哧眼的想一下,“按山規,不聽喝的,擅作主張丟了兄弟性命的,斷其一指,一年不得分錢糧。不過……”白眼狼心知劉三虎對金螳螂是另眼看待的,說到這噶達抻長聲音,劉三虎“不過啥”的瞅下鄧猴子,鄧猴子臉像豬肝兒,抻抻脖兒,咽下一口唾沫,眼神煽煽地說:“劉大當家的,這我求個情,能不能饒過金大梁這一回?啊,這火燒殷明喜皮貨舢舨子,金大梁說啥也不幹,是我慫恿幹的。這死者的撫恤金,我也帶來了。”
“你鄧會長叫我太失望了?你損人利己的叫我綁人,那批皮貨呢,叫我的人拿啥過冬?這還不說,叫我倆兒子跟你遭罪,還搭上我一萬塊大洋,這你又插手我綹子上的事兒,叫我損兵折將,白搭上幾條人命。你說,這筆賬咋算,咋算才能算明白?”劉三虎本來也不想處罰心愛幹將金螳螂,還要委他以重任,弄回波麗亞科娃那批到手的軍火,殺雞給猴看,要的就是鄧猴子這句話,也就還了鄧猴子送美人的人情了。“劉大當家的,這賬算在咱身上吧,我會加倍的替鄧會長償還你的。”螢火蟲柔聲柔氣的替鄧猴子求情。劉三虎一筋瘦瘦高高鼻子,大嘴叉子一抿,“賤骨頭!”鄧猴子感激地抹一眼螢火蟲說:“劉大當家的,我還有一計,叫你弄回那批皮貨。”劉三虎白毛風的對鄧猴子吼道:“我不是阿鬥,你也不是諸葛亮,少圈連我吧,我不再上你的圈套了?你再挑唆,也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