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增為啥沒對三嘎蛋說實話呢,也是小杏自尊心強,當了姐兒們太砢磣,傳到家裏爹媽耳朵裏不好聽,還得跟著著急上火的。再一層,就是恨三嘎蛋沒好好找她,個個兒跑回了老家。小杏不叫說,吉增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主兒,也不想傷害著三嘎蛋,那隻有回答不好找,托詞唄!吉增心裏還裝著一層,就是小杏太打人兒了,他心裏已坐上另一層鬼胎了。
別說,這小杏,野!雖當姐兒們,山東人的根兒,還真有種,隱身不露,籠絡‘包婆’,後來可是成了巾幗大英雄,雙手使匣子,沒少殺惡霸,敲日本鬼子的腦殼兒。
這裏往後,吉增還真插上一腳,肚皮挨肚皮的,和小杏好的呀心貼了心。
人散了,夜靜了,吉增和美娃小倆口早入了洞房。
春芽一人坐在炕上,冷清清的瞅著已入睡的芽芽,眼淚不知不覺的掉在芽芽的臉上。
二十七接到大舅的電報,說吉德進山搗騰買賣還沒回來。吉盛也因年前櫃上活計忙,脫不開身,再加上,豔靈偶得風寒,也是不能回來。這自打吉增回來後,按時辰、按鍾點掐算吉德歸期的春芽,盼望吉德回來成了夢幻泡影,希望破滅了,一下子沉入海底。
這掛念變成了盼望,這盼望變成了期待,這期待一股殺人風又變換成了無休止的牽掛,魂牽夢繞的春芽,人一下子掉進了冰窖,心像被包在冰塊裏,僵死的上眼皮兒找下眼皮兒打開了盹。她張羅忙活吉增的婚事兒,也是太累了,太乏了。
吉德這回進山,折騰大發了,商場、情場兩個大腳板子都鎏了金,連過年都沒趕回來,正月十五吃元宵,鬧花燈,才回到了黑龍鎮。
這天,正好下著小清雪。老話說,雪打燈,兆豐年!
吉德走時的馬爬犁一下子換成膠輪大馬車,從通西街官道的西城門進了鎮子裏,浩浩蕩蕩的,從殷氏皮貨行鋪門口一溜的,排到中心塔大那頭,甩個有裏巴長大尾巴。
生活在黑龍鎮的人們,可從來沒瞧過這陣勢,轟動了,開鍋了,紛紛圍攏過來看熱鬧,水泄不通。
哪來的?誰家的?還膠輪的?沒見過呀?
疑問在黑龍鎮上空盤旋著,彌散開來又回到人們的臉上,吉德、吉老大、吉大少爺的車隊。這小子,真牛幸!
瞅瞅啊,他那幫土老帽小哥們,搖身一變,個個穿戴得趕上土財主了。財旺人氣足,錢仗腰眼子,仰頭說話才不腰疼,皮囊包裹苞米棒子,喘的氣裏還是透著苞米花子的味道,扒了皮,還是苞米棒子,得瑟的?
三套馬的二、三十掛膠輪大馬車,車轅上的插大鞭子的孔裏插根竹竿子,挑盞鬧十五的大紅燈籠,都裝載滿滿登登的貨物。
打頭的是一掛時髦的馬篷車,很是乍人眼。
一個眉清目秀的山裏妹子下了車,魁梧的車老板子扶了扶,哈哈對山裏妹子一笑,“到家啦!”吉德隨後下了車,衝山裏妹子和老板子說:“月娥、師哥,這就是黑龍鎮。”柳月娥頭戴猱頭皮帽子,兩帽耳反扣在腦後;藍地白花棉襖外罩狐狸皮坎肩,青棉褲小腿上綁著皮綁腿,一雙大靰鞡,一看就知是雙天足;圓圓的白淨臉上鑲嵌著一雙亮晶晶的丹鳳眼,奈人看的秀鼻,均勻的噴著白氣;一個紅潤潤的小嘴兒,掛著魅人惑眾的微笑。這女子雖古典點兒,可盈盈一汪水,也是個美人坯子。她說:“德哥,這麼大鎮子,咱住哪啊?”那個老板子,吉德叫師哥的,從車裏拽出一杆老洋炮挎在肩上,樂嗬嗬地說:“師妹,咋的師弟不會把你撂在大街上吧,還問住哪,廢不廢話呀?”柳月娥一抿小嘴兒,臉上飛起紅暈,“要住大街上,那我就跟師哥你還回黑瞎子溝。”吉德嘻嘻地說:“這可真沒準,那咱彪九師哥可是求之不得的呀?”彪九一對大貓眼,瞪瞪地說:“你別美師弟,我可是受師傅之托,你敢對師妹有一丁點兒不尊,我這老洋炮可不是專吃黑瞎子肉的?”柳月娥一抹丹鳳眼,雙眼皮一翻,“師哥,不許你再說這種話?”彪九嗬嗬兩聲,挑逗地說:“師妹,咱倆可是打小的感情,‘青梅竹馬’啊,你跟師弟這剛搭上大襟兒,就胳膊肘不知往哪拐了?”枊月娥一揚胳膊,“你臭美你?”吉德掖掖羊皮大氅裏,腰布袋上,拴綴紅綢子的駁殼槍說:“你倆嘎咕的兄妹,就鬧吧?哎,俺大舅來了,月娥你先上車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