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碎冰屑兒,被冷颼颼的江風吹著向下遊已茬了浮冰的海口漂去,迎向臥在浮冰上的無耳海豹,等待尼夫赫人趕著馴鹿樺木爬犁鑿開冰窟窿打魚。
巴拉斯開足馬力順風順水駛出黑龍江,在三江口轉向頂風頂水的鬆花江。
寒露前些天,吉德在契訶夫一艘小炮艇的護送下,從海蘭泡起航,估摸一切順利霜降以前就能回到黑龍鎮。
滔滔的鬆花江還沒有像黑龍江跑冰淩的跡象,江邊兒結的小冰茬兒,在日光下閃閃的昭示著冰封的到來。
新婚燕爾的涅爾金斯基和波麗亞科娃披著皮大衣,相擁的略有傷感的翹首望著遠去的彼岸,而吉德不言而喻的心情卻是輕鬆和興奮的。
異國它鄉的幾日,篝火、烤牛腿、酸咧巴、蘇菠湯、回生土豆、鹹大馬哈生魚片、香腸、牛奶、窩得嘎、啤酒、手風琴、歌舞、漂亮女郎、瀟瀟灑灑的小夥兒、可親老太、可愛老頭兒,叫吉德嚐到了另一個國度人們豪爽好客直率坦誠的民族風土人情。人們無拘無束,彼此尊敬,人人平等,從沒有聽說過的將商業的公有化,土地的國有化,集體農莊的合作化,公民的民主的蘇維埃紅色政權,更是叫吉德耳目一新。
也有叫吉德吊膽的,納鞋底子的紮心,兔死狐悲不解的事兒。地主被無償剝奪了土地,被迫搬出家園,被鬥爭,被管束;工廠主、礦產主、農場主、麵包坊、商鋪東家,產業換了主人,全部國有、集體化了。做工的、當兵的,百姓當家做主人。華麗的冬宮如紫禁城一樣不再是君主的天堂,換了主人。這些聽百靈白話過的事情,親眼所見,在老毛子這裏全部發生著。如果咱那擓也這樣照葫蘆畫瓢,俺這辛苦經營起的德增盛……嗌,不可能!咱炎黃子孫地場,皇帝已換成大總統了,還能變哪去?黃毛子大鼻子瞘嘍眼兒,淨瞎整,不招窯性?不過,還有叫吉德開心的事兒。聽契訶夫說,蘇俄的戈林河、阿姆貢河和結雅河出產最好的黑貂皮和水獺皮,還有大量的黑色、紅色和雜色狐狸皮和狼皮。黑色、棕色、黑灰色優質的鬆鼠皮更多。其他獸皮數量也很大。這要開了源,對大舅的皮行得益非淺啊!
柳毛通的柳毛叫冷風剃光了頭,須條搖搖的婆娑起舞;茫茫大草甸子黃透了的大葉樟、小葉樟、狗尾草、蘆葦,一浪翻一浪,滾滾無垠;一棵、兩棵……鶴立雞群的白楊,招搖的點綴著平坦的沃野;偶爾凸起大土包的老虎台,羊群臥駱駝的與眾不同抖顯著不平庸;雀鵲闕失闋歡,大雁野鴨丹頂鶴難覓了蹤跡,不見野狼身影,卻時聞吠月號鬥,叫人聽了膽寒。
燈塔,勾勾引引的把巴拉斯,一根線兒的牽往懷抱冰淩的黑龍鎮碼頭。
月亮被白雲抱著半掩麵的,含羞的一會兒拂拂白紗,一會兒拉拉幔子,隱隱藏藏,不肯全裸身的麵向裸睡的人們。昏沉沉的大地,除了渾沌的抹糊,一束束刺眼的探照燈燈光鏈著長長的橫臥木頭的巴拉斯,斬破波浪,劈開薄薄冰淩,向岸靠泊。
碼頭高竿子上高懸的馬燈,抖神兒的晃蕩,和巴拉斯探照燈一爭高下的媲美。
往日爭流百舸疲憊的睡眠在船塢裏,叫巴拉斯湧起的大浪拍得擺來擺去,打梃的桅杆在空中搖撼著困盹的星星。
巴拉斯“嗚嗚嗚”大叫的劃破霜霧的夜空,在站在岸上木頭垛上彪九馬燈的指引下,緩緩的停靠下來。
下了跳板,吉德和幾位船長、大副、船員、押運的嘍囉們,道了辛苦,又給了賞錢,向看守木頭的彪九交待兩句,就和涅爾金斯基、波麗亞科娃坐上拉腳的馬車,頂著冷嗖嗖的星月,回了城裏家中。
商會團丁王小二,衣冠塚靈柩停在商會門前,家人披麻戴孝大鬧,向鄧猴子索命,同時麻貓受鄧猴子唆使,無理取鬧,叫吉德也夠傷腦筋的頭疼。
冬至的巴拉斯在碼頭靠岸後,商團團了楞頭青,就連夜趕到鄧猴子家,向鄧猴子報告了王小二點火為號,作胡子內應,叫魯大虎一槍斃命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