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德心像蜂蜇了一樣的發痛,坐下後,把茶幾擂得山響,雙目圓睜,麵就像一張白紙的慘白慘白的嚇人。
月娥抱著叫吉德驚醒的心兒,光著大腳丫子扒開個門縫瞅著,也不知發生了啥事兒叫吉德如此震怒,也不敢貿然出來相勸,瞅了瞅,捂著心兒的臉,悄悄掩上了門。
大梅在西屋梳著大辮兒,心突突的拿手按著。這些年從沒見吉德發過這麼大火,尤其在二掌櫃麵前,這是咋的啦呢?
“大少爺,還是要冷靜一些,人家眼下還是和顏悅色的。背後磨刀霍霍這是料想到,咱和他硬碰硬還不是時候?”二掌櫃拿穩地勸說:“俺說真理是永恒的。有時真理也需要妥協的。說是謀略,不是軟弱可欺?真理是需要憐憫,更需要眼淚,需要忍耐來維護的。”
“俺想啊二叔,這杉木這回來不是善茬子?他揣摸透了咱們的心思,才覥臉皮來找你?其目的就是先探探你的口風,再下笊籬。”吉德倒口氣,平靜地對二掌櫃說:“杉木對咱德增盛商號垂涎三尺,虎視眈眈有日子了?從咱蓋房子的房梁,從開張時的不請自到,從劫運麥子的火輪,哪一樣兒不是衝咱商號來的呢?這陰謀與鄧猴子有關。鄧猴子如今倒勢了,可有人保鄧猴子的命。這對於很善於鑽營的杉木來說覺得是個大好時機,是落井下石再踩一腳,還是給鄧猴子一棵救命稻草為他所用。杉木知道鄧猴子對咱們是至關重要的一個棋子。他拿這個棋子投石問路,想貼樹皮先貼乎上咱再吸血,肯定穩操勝券。原因是,鄧猴子跟咱不對付,咱不想養虎為患,必想叫鄧猴子死,絕了後顧之憂。正出於這點兒,他蓄勢待發的獅子大口張開。如咱同意他入股,他叫鄧猴子死;如咱不同意他入股,他就把鄧猴子救下,用來對付咱們的一個狗軍師和馬前足。因此,咱們對杉木這個要求要慎之又慎,既不和杉木鬧掰,又不叫他插手鄧猴子的事兒。”
“杉木跟鄧猴子是一丘之貉。和鄧猴子一樣,善陽逢陰違,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俺怕他一麵握手言和,一麵懸套等著咱們?”二掌櫃說:“杉木拿鄧猴子這個籌碼變數太大,咱不好掌握啊?如鄧猴子真的晃當晃當的出來了,他會推說給唐縣長。這就是說,假如咱答應他入股,他也會救鄧猴子的。因為,杉木已離不開善出餿主意的鄧猴子這根拐棍兒了。”
“這也正是俺所顧慮的。”
“大少爺,咱各吹個的號,各打個的鑼。”二掌櫃拿事兒地說:“杉木你要救鄧猴子那是你的事兒,活與死,與俺們無關。這咱既不傷他,也說明鄧猴子不是咱為鉤心鬥角整治的猜測,又回絕了他的要求。鄧猴子那兩下子他一撅屁股咱就知道他拉幾個糞蛋兒,不可慮。可還有一層,俺慮的是杉木為啥找這個風口浪頭上來談入股的事兒呢?東洋人,像個有耐性的貓,一貫玩蠶食這種伎倆,得寸進尺。還他媽巴子的欺軟怕硬,見硬就跪下。”
“為啥?”
“大少爺,杉木知道你這趟奉天之行攬了幾筆大生意,缺的是錢?”
“知道就知道!”吉德一揚手,“哎二叔,俺叫你籌的錢弄的咋樣了?”
“俺接到你的電報就找錢大掌櫃商量了。錢大掌櫃也很為難,數目太大。錢大掌櫃也跟總號說了,總號頭寸也很吃緊,一時難以籌到這麼大數目。還有一條路,就是向日本橫濱正金銀行借貸。”
“啊,杉木這損犢子,他是踩著咱腳印來的呀?碼了蹤,日本銀行那旮子,杉木肯定下了套,這邊是投資入股陷阱,那邊融資的套等著咱鑽,咱成了風匣裏的耗子被兩頭堵了啊,哪也無路可走了?咱不上他的當,得好好咂摸咂摸。”
“錢大掌櫃能張羅一些款子,能墊個底兒。咱櫃上再劃拉劃拉,賒欠的收一收,也就添個半飽,還有很大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