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瞅瞅這小四兒,血糊拉的,左眼腫的像個尜兒,鼓鼓地跟變色龍眼睛似的;右眼癟癟的塌著。鼻子像吹了氣的紫皮大獨頭蒜頭,歪歪的掛在烙餅的臉上。鼻梁子像斷了,鼻涕摻和血凍成兩道像燒紅的扒鋦子,鋦在本來薄薄的嘴皮子這會兒像凍柿子中間拉個縫兒翻翻的厚厚兩層大嘴唇上,插著‘奶嘴兒’的嘴角淌著血流。
小四兒忍著疼,拔下沾住嘴唇的羊奶頭。羊奶頭裹著小四兒嘴唇上的皮,滴嗒血滴。薅掉皮的嘴上像剛吃過死孩子,拉拉的血紅。他想提溜上抿襠褲子裹上凍得像兩大紅蘿卜的屁股,提溜幾次才提上褲腰。褲襠碰著了那個寶貝了,疼得他“媽呀媽呀”的一聲摜在雪地上。他呲牙咧嘴地爬挪上了爬犁,低下腫得大葫蘆的頭,一瞅那玩意兒腫得跟豬的大腸頭一樣,還被一個黑乎乎緊箍箍的圓圈兒套著。他慢慢把黑圈圈擼扯下來,拿到玻璃花似的眼前一瞅巴,“哎呀毛哄哄的,這不狗哨子嗎?”小四兒氣得“哇哇”的一甩老遠,跩在雪地上。一隻大野公雞,從草窩窩裏沁著頭,捯著小碎步,躥到小四兒甩出的狗哨子前,隻挲一眼,叼起就跑回草窩裏享用美餐去了。
小四兒勉強紮上褲子,坐也不敢坐,趴也不敢趴,臉朝天,仰著躺在爬犁板上,嘴裏發著含糊不清的聲音吆喝牲口掉頭往回返,途中就昏迷了。老馬識途吧,那匹馬,竟然拐彎抹角的獨自返回來了。
小四兒在爬犁上清醒一會兒糊塗一會兒,迷迷糊糊地想,是誰幹的呢?這也不像打劫呀,倒像有啥過碼的報複?遭劫也攤過,揍一頓,搶了錢財就完了,犯得著往死裏踹‘老二哥’嗎,還套上那狗東西?這也行,玩邪的。那又弄那個羊奶頭插進嘴裏啥意思呢?這是埋汰人哪!小四兒想了又琢磨,咋也琢磨不透。想來想去,把這事兒醢在這片兒胡子身上,直罵大當家周正。真******給周家丟人,咋招這幫歪胯斜腚的胡子,缺老陰德了!羊****、狗哨子,媽的!哦哦,吉老二?吉老二?一準是他!我說呢咋這麼蹊蹺呢?喲、喲喲,可招上倒黴神嘍!
小四兒開始為自個兒的隻知道吃草的小聰明而懊悔了。鴨腸子發綠,鵝腸子發青!
一哄聲,都說吉老二不是東西!鳥中的花斑鳩,鳩占鵲巢,強橫不吃硬。我這不是沒天鵝找大雁提溜嗎,咋我就想惹豁他了呢?狼窩掏狼崽兒,這不伸手找法兒讓狼掏喪嗎?哎呀呀,虎嘴裏搶肉吃,找死嘛!拿鐮刀當馬騎,自作自受,活該!
小四兒想著想著,就昏死過去了。
漂漂下起稀拉拉的小雪花,嘯嘯吹著北風,月兒在朦朦薄雲中像彌漫散發著寒光的霧團,毛絨絨的。整個雪嶺雪原一片茫茫的渾白。人凍得牙炸裂,臉刀刮開一樣,眼珠子凍得生疼不敢張開。雪漂得一層硬殼兒,馬蹄踩上去,喀嚓一聲陷了下去。爬犁在雪殼子上麵打滑的東逛一下西逛一下的,緩慢的……
周大自打小四兒叫吉增支使走了,老惦記要出啥事兒。
二裏屯離城倒不算太遠,來回也就十七、八裏地,小半天也該早回來了。一刹黑,周大出溜好幾趟在大門口張望等小四兒回來吃飯。這回剛推開門,一看爬犁放心了。再往爬犁上一瞅嚇傻了眼,沒挪地方的扯開嗓子喊:“來人哪!快來人哪!”
這時的周家一大家子人正圍著桌子吃火鍋,隱隱約約聽周大叫喊聲,周大掌櫃向正下羊肉卷的夥頭使個眼色,夥頭放下肉盤,往圍裙上蹭蹭手,就一頭出去了。不一會兒,呼嗤帶喘的跑回來,結結巴巴地嚷囔,“大、大……掌櫃,不、不……好了,小四兒叫胡、胡子劫了,劫啦!”周大掌櫃一摔筷子,瞪圓眼,“啥?小四兒叫胡子劫了?小四兒在哪?”夥頭憋紅臉,往外一指。周大掌櫃抬腿就走,大夥兒哪還有心思吃飯,呼呼啦啦跟了出去。
周大正鬼哭狼嗥的叫著魂。周大掌櫃瞅巴一眼,揮著手,“快快快!抬到後院他屋裏。周大,快去請郎中周八爺。”又叉腰吵吵,“誰幹的這個?也太眼裏沒人了,我周家的人也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