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增聽得手攥成了拳頭,真想立馬上去揍瞪眼完。可又一想,這噶達不是惹禍的地兒,得按原合計的,把瞪眼完騙出去,整大野甸子醢一頓。
“哎哥們,想不想玩新的?”
“啥新的,誰不想玩都是小狗?”
“你請俺抽大煙,俺請你拔火罐,咋樣?”
“行啊!禮不往來非禮也嘛?翠花樓,你還惦記著大白梨呀?”
“不去那熊色地方。離這不遠,出西城門就是。蘇蘇屯。那噶達,都是黑裏下河摸魚,老好玩啦?”
“嗯哪!”
“咱們去嚐嚐鮮魚咋樣?”
“聽說那渾身長魚鱗的娘們野性,沒嘲弄過?我叫草上飛綁票那次,在馬虎力綹子上見過個,吃魚吃的,細皮細肉,渾身那個白膩?聽說叫美人魚不啥的,是草上飛的不第幾個老婆。嗯哪,挺稀罕人的。當時哇,我心裏土豆花在一朵一朵直往嗓子外開,把嘴巴都脹得合不上了,那戴盡!”
“蘇蘇屯那噶達沒掛紅燈籠的這個院那個館的,有的是門垛子牆垛子摳個坑兒,放盞油燈的暗門子,偷偷摸摸那種。”
“偷偷摸摸,那更有滋味,刺激!”
“咱抽完這口,水瓢漂水,蕩蕩悠悠的,正有精神頭,擂他娘的幾管。”
瞪眼完緊吧噠兩口,叫來夥計,收了煙錢,吉增兩個人親熱的摟肩搭背,剛出了煙館,碰見和瞪眼完一起混的賭棍,“哎瞪眼完,你們幾個把蘇家老五禍禍尿褲子出不了門了,你咋也鑽沙了呢?”瞪眼完去去的不願搭理地說:“你會不會說話?大姑娘褲腰摟的緊,你擱打人棍兒攔著都攔不住,他願鑽,誰禍禍誰呀?鴨子踩上鴛鴦屎,怪他手氣臭,怨誰?”那人也不客氣,“**毛!你們麻子幾個不玩令子,蘇老五能輸那麼慘?你禍禍的不是蘇五那傻小子,禍禍誰呀,你心咋想的,兔子都翻白眼兒?二皮子趁茅坑長水,拿笊籬撈屎橛子,差點兒沒把殷家鋪子搬到他鋪子裏去,你還得餿呢?這事兒,誰不知是你背後搗的鬼呀?”有吉增在旁,這話趕辣椒澆油嗆著瞪眼完肺管子了,他支巴巴衝那人踹過去一腳,有吉增摟著沒踹著那人。吉增是不想叫那人攪了他的正事兒,就拉拉搡搡拖撈的把瞪眼完整出院門,見老叫花子靠坐在胡同拐角道旁縣公署牆根下掏褲兜裏的虱子,掏一把,抹一下嘴巴,“嘎嘣嘎嘣”嗑毛嗑的嗑著虱子,還一口一口“呸呸”地吐著虱子皮兒。老叫花子見吉增摟扯著瞪眼完脖子出來,衝吉增撩一眼,拿打狗棍往大道上一指,吉增見有一掛拉腳馬車停在道邊兒,拿眼睛對老叫花子點下頭。瞪眼完正憋著一肚子邪火,見老叫花子拿打狗棍指指點點的支楞兩條腿擋半拉胡同的道,氣不打一處來,抬腿就朝老叫花子踢,老叫花子見了拿打狗棍照瞪眼完踢過的腳就是一下,削得瞪眼完“媽呀”一聲怪叫,吉增說幹啥呢扯扯撈撈摟著瞪眼完走開,“哎哥們巧了,那有掛拉腳馬車,正好。”瞪眼完掙歪的扭頭大罵:“他媽不得好死的臭花子!今兒倒黴,挨這一**杆子,媽媽的。”吉增勸著把瞪眼完弄上車,“蘇蘇屯,來回趟!”老板子揚著鞭子說:“八大子兒。”吉增說:“趕緊!俺給你十大子兒!”老板子說:“這小爺爽!日頭爺快落了,咱多掄兩鞭子,正趕上牆垛子撐燈,不用打聽了。”吉增問:“老板子,聽你那話,你知道俺幹啥去呀?”老板子回頭瞅瞅說:“你小爺咱眼不熟。這瞪眼啊鄧大少老擱街上晃,咱熟透了。他去蘇蘇屯能幹啥,這時辰去那噶達又能幹啥,咱估摸透透的,找暗門子唄!”瞪眼完瞅吉增一冷笑,“我吃喝嫖賭抽是出了名的。可也沒玩好,四不像?”老板子也是個滑溜溜的街頭混子,“鄧大少你呀,角,似鹿非鹿;頭,似馬非馬;身,似驢非驢;蹄,似牛非牛。”吉增哈哈說:“‘四不像’,大麋鹿!那大牲口可花,春天晚兒,見穿花裙子的大姑娘小媳婦就發色,大老遠就嗤那熊玩意兒,趕上箭兒了,直直的。整那大姑娘小媳婦一裙子粘糊糊的直滴嗒,嚇得大姑娘小媳婦媽呀媽呀直叫,唯恐怕懷上一隻小‘四不像’,哈哈……媽呀,說說這就來尿了。哎老板子,這出城三、四裏了,到前邊兒小樹林兒停停。”老板子摟住馬韁繩,馬車停下,吉增跳下車,招呼瞪眼完,“鄧大少,快下來呀!你憋一肚子尿,萬一整出個小‘四不像’呢?”
瞪眼完瞅瞅這四周空曠無人,扭扭捏捏的勉強下了車,吉增逗噓地朝小樹林裏挪挪。吉增一臉恐怖的盯著瞪眼完,尿完尿,還沒等瞪眼完提上褲子,甩掉皮大氅,扔掉皮帽子,摸後靠上瞪眼完,把瞪眼完的皮大氅捋前大襟往背後一抹,兜住瞪眼完兩胳膊,腳塞進瞪眼完張喝的棉褲前襠口往下一扽,套住兩腿彎子,回手一拳照瞪眼完臉就下去了,正碓鼻梁子上。瞪眼完還不知咋回事兒,連喊都沒喊一聲,就眼前一黑,天旋地轉,“咣唧”倒地。吉增跨上一步,騎在瞪眼完身上,掄起武鬆打虎的拳頭,照瞪眼完頭臉下去,“這第一拳為俺大舅!”打得瞪眼完“媽呀”,吉增就覺得手一陣麻酥,“這第二拳為俺家大哥!”瞪眼完又“媽呀”,吉增覺得手發木,“這第三拳為俺家老三!”瞪眼完這回沒媽呀,隻哼哼一聲。吉增手也沒感覺了,跨起身,照瞪眼完胯骨“咣咣”就是幾腳,“這幾腳為蘇五出口氣!”
老板子正雙手抱頭單眼流淚嗤著花軲轆,聽響動扭頭一瞅,身子一噤,嚇得褲子出溜到腳麵上,忙哈腰摟起抿腰棉褲抿上,抖瑟地摸著鞭子,拽過馬頭,往回逶,“這倆人好好的咋說打就打上了呢,蘇蘇屯這玩暗門子還去嗎都打這樣了?媽呀,那胖墩是胡子嗎?不像啊!你要錢不要命,這車腳錢我不要了,打這樣還要個**啊這個?還等你奶奶個老屎呀,猱杆子吧!這要回手,媽呀……倒黴就倒在老花子身上了。”
“站住,哪蹽啊,你不想要車腳錢了你?”
“胡爺!咱們誰跟誰呀,啥車腳錢不車腳錢的,我壓根兒就沒說,白拉著玩這不?”
“白拉俺找你,叫你找便宜?接著。”吉增扔給老板子一塊大洋,“俺不是胡子,你不用怕,賴不上你?俺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吉增。德增盛大東家是俺本家大哥,俺是老二。”
“哎呀媽呀我有眼無珠,咋就沒認出來呢你瞅?二少爺,你行俠仗義,咱聞大名!”老板子嘻嘻兩聲揣起大洋,“這小子有多少人想揍他,該削!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兒,那咱回呀二少爺?”吉增一橫橫,“回?扔下他,不凍死還不叫張三抹達了啊?沒想整死,俺就想教訓教訓他。你把他撈上車,咱一起回。你把他幫俺送回家。你知道他家吧?”
“知道知道。該咋的是咋的,蘿卜白菜,一碼是一碼,真講理,仁義啊!那我撈他了啊?”
吉增點下頭。
老板子把鼻口穿血還哼哼的瞪眼完拖拖撈撈整上車,吉增對老板子說:“別賴上你?你就對瞪眼完家人說,是俺幹的。”老板子忙擺手說:“小的不敢!不敢!”吉增生氣地說:“叫你說你就說,廢啥話?”老板子嘴上說是是,心裏佩服。
吉增踩著燈光前腳回到家,後腳馬六子就披著人影來了。馬六子一進門,“你二少爺真嘎咕,把人腦袋打成狗腦袋了,還叫人送回家,咋不扔在大野甸子喂狼呢?哈,你還怕把事兒鬧大嗎?啊,這在家沒事兒人似的,也能待得住?”吉增哈哈地遞煙獻茶,“馬署長你說啥事兒呀,把俺都鬧糊塗了?”馬六子抽著煙品著茶,抿搭下吉增,“二少爺,你揣明白裝啥糊塗啊?大傻瓜把你告了!”吉增說:“不認識,哪個大傻瓜?俺這人,從來不和傻瓜來往,本來俺就不奸,別把俺也拐達傻了?”馬六子哎一聲,“你倒會賴啊,瞪眼完不是你打的嗎?”吉增一筋鼻子,眯縫眼瞅著馬六子,“瞪眼完?俺和他素昧平生,從不來往,憑啥玩意兒打他呀,俺還怕弄埋汰俺的手呢?”馬六子嘿,“你不傻啊,倆人的事兒無旁證是不?”吉增往馬六子的茶碗裏續著水,嘻嘻一收板臉,“俺不懂!不知道。”馬六子盯視吉增,“你給我玩滾刀肉啊?”吉增說:“滾刀肉,啥玩意兒呀?俺不會,沒學過?”馬六子不氣不惱了,緩口氣說:“你個扛刀刃的,還砬子了!你人打也打了,往家送幹啥呢,太嘎咕了吧?”吉增裝思量地一歪頭,“是啊,太傻了!打完人,惹禍了,躲還來不及呢,還把打的人往家送,太傻了!大傻子這人?”馬六子說:“你這叫眼中無人,拔撗橫,耍尿性!”吉增說:“俺這人平常好尿唧點兒,水水呱呱的,分對誰?你說瞪眼完,俺幾年不打一個照麵,犯不上啊和他?哎,馬署長,你是沒事兒閑的,來逗俺殼子?誰送的?誰說俺打的瞪眼完?訛,還是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