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喜、二掌櫃和吉德靜靜地聽著,一幕可怕的魔幻,像霧裏看花,咋都想不到,朗朗乾坤,這還真有鬼啊!聽後,沉寂了,叫這大陰謀鎮住了!
殷明喜半天才吭出聲來,咬碎牙,磨著小眼珠兒,拍著桌子喊:“陰險!歹毒!可惡!”二掌櫃說:“你說這杉木啊,一出又一出的,多少出了?咱們也沒咋得罪他,他咋就跟咱們別勁呢?俺看,二位大當家的,不如做了他。”曲老三擺手說:“二掌櫃,這個念頭動不得,還不是時候?杉木在咱這地盤上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做了他,如碾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不信你坐在這兒等著,我現在就可以把他的人頭拿來叫你下酒?可你要做了他,正中東洋人的下懷,找到了出兵的口矢。就那國民四年不哪年吧,我這是聽說。鄭家屯事件,就因為一個東洋商人吉本買小孩兒的一條魚。吉本給錢太少,小孩兒不賣,吉本揮拳即打,奉軍大兵勸阻,吉本竟跟大兵動起武來,還招來東洋兵,闖入奉軍團部,挑起事端,提出八條,咱那胡子大哥迫於壓力,把奉軍攆出城,它東洋人成了城中王。這叫啥,蠶食!一口一口的嚼巴,多暫嚼巴到咱這噶達,那日子可就完了?這宰一個杉木容易,這是咱胡子本行。可引起日本關東軍司令部的注意,會招來東洋鬼子的幹預。咱手頭這點兒破銅爛鐵,架住那洋槍洋炮,禁不住啊!再就知銀子、門子、妹子的官府,窩囊透頂,那咱這噶達還有寧日啊?亂蜇人的馬蜂,早晚下場得自取滅亡的。杉木為啥不敢像吉本那樣明目張膽,蔫巴狗偷下口?那是關東軍離他太遠,還得狗戴帽子夾起尾巴,明著起屁,怕把尾巴叫人給薅去剁了?等有那一天,杉木還不得撅尾巴整人哪?”吉德從大局說:“杉木想擠進咱商界日來已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一個外來的東洋商人,處處插手,處處碰一鼻子灰,不遭人待敬,心生惡氣,老想報複。不是玉碎,就是瓦全。他老覺他就像浮萍,再大,不紮在中國的泥土裏,一旦水枯,就難以為計。所以一而再,再而三,不厭其煩的,磨牙鬥嘴,想投資入股,借根發芽,最終控製咱們,壟斷商界。一計不成,咋辦,就一次次的拉屎,叫你踩,破壞。像這次,他不假於人了,親自動手了,窮凶極惡了。這要不二位大當家的提早聞著風聲,殷家皮行和德增盛商號將毀於一炬。這是破罐子破摔,我得不著狗頭金,也叫你化為灰燼。杉木敢這麼大膽,與時局不無關係。關內打成一鍋粥,大帥敗北,已是大勢所趨。東洋人在咱這噶達的勢力日漸狂暴,步步都想一口吞下東北這塊肥肉。虎落平陽被狗欺,不強民,國將亡,俺一定得保住咱的家底兒,勵精圖治!二位大當家的,身為胡匪,一條魚攪腥一禍湯,一向摜有燒殺瘰掠無惡不作的美名,能仗義行俠,保我商鋪,大有點石成金的大義,也有報國之心哪!杉木他蠢蠢欲動,不計後果,膽敢這麼做,不是孤立的。這可能與大背景有關聯啊!”
殷明喜說:“磨牙的恭維話俺就不說了,你倆大當家的可救了俺,俺謝謝二位大當家的。來,一切都在酒裏了,咱幹一杯!”幹完後,殷明喜說:“杉木他燕別鴣(蝙蝠)吸人血,想的滑騰?俺聽二位大當家的安排,一定粉碎杉木的陰謀,保住兩家鋪子。這要一炬之火,俺們可就傾家蕩產了。哭都找不到墳頭了。俺一生集腋成裘,鴻猷打算,幾十年的心血付之東流,就白費了。那些指俺吃飯的夥計學徒,還不得像老叫花子拐個打狗棍兒,端碗沿街要飯啊?這東洋鬼子,咱沒欺生,它倒起屁,想反客為主,騎咱脖頸拉屎不說,還禍禍你,啥敗家玩意兒呢?俺當初就勸德茂永木業行掌櫃的不要把鋪子租給杉木,那老夥計不聽,當時太看重租金了。現在想不租,晚了。前些年,剛提個茬兒,他家小孫子就沒了好幾天,最後在西北城角破敗的關帝廟裏找到的。小孫子綁在柱子上,連凍帶餓的話都不會說了,好懸沒死了。這不明擺著是杉木幹的嗎?這老夥計,俺回來剛露頭,叫俺出麵,把他執照吊銷了,才想開要破釜沉舟了。俺看,俺就釜底抽薪,把執照收回。”曲老三一擺手說:“大掌櫃,以牙還牙,理所當然。可你想過沒有,你吊了杉木租用的執照,杉木他照幹,你咋辦?杉木現在已成氣候了,官府上下,哪個不買他的賬?你拿不住他,弄不好傳出去,還說你殷會長欺軟怕硬,怕東洋人呢?你一個執照,能拿住他?說不準對杉木來說,壞事兒變好事兒,買通官府,叫你發他一個正式的執照呢?那杉木更沒收裹了,不更堂而皇之了?一個狼崽子,還沒長沙毛呢,我看你不要出麵跟杉木撕破臉的頂牛。別忘了,我們是幹啥的?胡子!胡子可沒那好耐心煩,快刀宰亂麻,齊拉嘎嚓,誰不尿咱,咱尿他?東洋人你不是看不起咱胡子嗎,咱就給你點兒顏色看看,讓他長點兒記性。一提胡子,叫他杉木談虎變色。他不零打碎敲禍害人嗎,咱也隔三差五的給他熟熟皮子。他那貯木場不在咱地盤嗎,這些年我沒少收拾他,能叫他消停了?”
“二叔,這回二位大當家兄弟們的花銷,咱德增盛商號出了。”吉德說:“大舅你看行不?”
“哪有白出力的。理所當然!”殷明喜讚同說:“二位大當家的犒賞,俺拿!”
“這咱綹子上沒少刮拉了大掌櫃和大少爺了,這不敲竹杠嗎,就免了吧!”王福謙讓地說:“再說,咱收保護費,就得保護商家。”
“王大當家的,就別謙讓了。耗子不盜洞還堵洞,咋的也得喂點兒食呀?”二掌櫃扯犢子定事兒,“不過,你們倆兩腿夾的那玩意兒,把鍋捅漏底嘍,俺們可不給拿補鍋的錢呐!”
“扯犢子!”王福瞅著二掌櫃,衝曲老三哈哈大笑,“你這個老二的哥呀,一個笑話就釘釘了,咱隻有替兄弟們謝謝你們了。”
事兒都有了定砣,扯犢子喝酒快到天黑兒,王福和曲老三起身要告辭,殷明喜也不挽留,二掌櫃拿出上好印度大煙土相贈,吉德包了五百塊一包的大洋,王福和曲老三謙讓的收下。
王福上馬走出後門上了南二道街,悄聲對曲老三說:“這錢不來了,比砸窯別梁子來的順當?”曲老三說:“你就圖這個冒這個險,那我就不跟你來了?”王福醉意朦朧而又心氣很爽的怡然自得,扯開嗓子號叫:
“大黑頭子夜亂糟糟,老北風刮跑了星星卷走了月兒,把美滋滋的大姑娘刮上了大花轎,也把小老爺們刮進了熱被窩兒;大黑頭子夜靜悄悄,老北風刮得雪粒子地上直打滾,刮得煙囪倒了煙,刮得老麻皮窗紙沙沙的直吵吵;大黑頭子夜不消停,老北風刮開了老娘們的花褲腰,刮蔫巴了大老爺的一根蔥,刮來了孩崽子一大炕;大黑頭子夜風號號,老北風前兒刮今兒還刮明兒刮後個兒還刮不停,刮得老房草抱著老黑瓦打哆嗦,刮來刮去刮到土地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