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2 / 3)

一束束斜陽射進小樹林,花達的照在醉醺醺仰地滾躺在一起的十幾個人身上。

大丫兒和小櫻桃跳進江裏一頓洗涮,換了身幹淨衣服,拎一喂得羅水,叫紅杏洗了洗,換了一身大紅的短衣短褲。大丫兒和小櫻桃就陪著紅杏坐在撮羅子裏,嘰嘰喳喳嘮著嗑。

“大丫兒,你就想這麼過下去呀?”紅杏拿小鏡兒照著往臉上撲著粉說:“有相當的,趁年輕找一個得了。”

“大丫兒啊,就一根筋,看好一棵樹,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小櫻桃兩手拄著下巴兒,看著紅杏撲粉說:“德哥是招人疼。那你就嫁過去,成天守著。這算個啥呀,初一十五的。可也是,這女人呐,就心裏裝進的頭一個,老放不下。你嫁個不隨心的,這邊嘎悠著呢,那心就沒在這上頭,想的是另一個人,也難啊,就像上刑似的。”

“小櫻桃,我聽冬至說你跟牛二哥好過,還念念不忘啊?”紅杏問:“你不走,是陪我嗎?咯咯……”

“紅杏,你先別咯咯?”小櫻桃說:“我問你,你跟你那原先鄉老相好的都成親拜堂了,真沒摸餿的锛兒清?”

“嗯哪!”

“你倆人都好那樣了,又拜堂了,還小蔥拌豆腐的清清白白,雞蛋似的一個殼裏不打諢?嗯,文化人就是跟咱不一樣,墨水喝多了,喝糊塗了,連你親我愛都‘鬼打牆’?”小櫻桃說:“咱不識字兒,可對那男女的事兒上心。先跟誰好了,就把身子給誰,後來的,對不起,撿剩吧!你看二牛我那兒子了吧,那就是牛二哥的。說大丫兒吧,眼睛都吊到門楣上了,眼眶子多高啊,還不是上趕著叫德哥俘虜了。乖乖的送上門,死心踏地的為德哥生孩子,打單崩,我最佩服大丫兒了,敢愛!敢為愛的人,豁出個個兒的小命。這叫啥,這才是真正的梁山泊和祝英台呢。活不能同巢,死同穴,沒事兒化作蝴蝶,出來遛達遛達。”

“哈哈……”紅杏放開嗓子大笑,“小櫻桃,真有你的。”

“啊你那是死頭的,想也是白想,幹薅毛解嘎渣兒。”小櫻桃沒笑,認真地說:“我就不信,你那相好的要活著,德增盛商號又得多賣二尺綠布?”

“咋說?”

“咋說,你不懂啊?”

“真不懂!”

“給冬至做綠帽子戴呀!”

“啊?”

“就是你搞破鞋,冬至當王八!”

“咯咯……小櫻桃你越說越沒邊兒了啊?”大丫兒說:“紅杏,這小櫻桃出門子一娘們,啥都敢徠,別聽她瞎耪耪。聽她的,地都長毛,耗子都得上供板兒,成精了?你才問我就這麼過了,就這樣了。我信命。我這輩子,我媽生我就是為德哥預備的。我媽說,我和德哥是上輩子的一對冤家,我這是還賬呢。我也不是不想小倆口子朝朝暮暮,成天廝守在一起,小日子一過啊,多逮呀?可我稀罕的是德哥,不是那個家。我放不下德哥,又不想進那個大宅門,你又不能把德哥他一個人摟著,那就得委屈個個兒了唄!我非常向往一人一個老婆爺們的,那才是倆口子。這,你舍不得你中意的男人,又不想委身別人,德哥又不想拋棄我,也就隻有初一拜佛,十五燒香,三十磕頭,剩下的做功德唄!紅杏,你再嫁……不不,那是青騾子配騍馬真情假婚,跟冬至是兒馬配騍馬真情真嫁,可別再家雀噗啦房簷子窩邊毛驢子踢驢糞球子故伎重演啊?”

“哪能啊?那時還小,我這大歲數了,可再也折騰不起了?”紅杏拍著大丫兒說:“我知道你們和冬至一個圩子住,都怕冬至吃虧,說這念那的,放心,我姑娘身嫁,娘們身死了和冬至並骨。”

“大丫兒!大丫兒!”

大丫兒拉小櫻桃出了撮羅子,“啥事兒,吵吵的?”牛二抹耷拉眼皮眯哈哈眼地說:“德哥叫你。”吉德叫大丫兒坐下,“你喝西北風啊,得吃點兒東西呀?瞅,都瘦瞘眼了。來,俺陪你喝點兒。”大丫兒摸著臉,笑說:“哪瘦了,我苦夏,上秋就長膘。”土狗子拉拉臉的眯哈哈地說:“德哥,你別賤賤了?大丫兒還瘦,瞅那布衫子繃的,扣兒都快掙開了?”大丫兒貓一眼土狗子,酎口酒,拉下小櫻桃,過來摟著土狗子脖子,土狗子鷂子奓翅兒,扒翻地上,小櫻桃一跨騎上,撈過酒碗,“叫你嘴欠,老娘給你灌尿!”大丫兒按著土狗子兩肩膀頭,小櫻桃灑咧咧的就往土狗子嘴裏灌,土狗子扭晃著頭,弄了一臉的酒,小樂過來扳住土狗子的嘴巴子,“小櫻桃喂土狗子奶。”小櫻桃一腳踹倒小樂,“去你奶奶個三孫子的,我有奶還喂兒子,哪有奶喂狗犢子啊?”土狗子嘻嘻地說:“我任可當狗犢子了。”土狗子這一張嘴,小櫻桃可得把了,趁機灌了幾口,嗆得土狗子摳摳直撅達。大丫兒咯咯的勸著,“求饒啊!”牛二拉下小櫻桃,小樂幾個哥們呼上土狗子一頓瞎鬧。

長庚星(火星)劃上東天邊,“兩星抱月”的拉著彎勾,攆得漲紅臉的日頭爺踏著哪吒冒火的風火輪,跑下了山,留下一片火燒雲,慢慢沉入金光粼粼的江水裏,一抹金杠杠劃開了天地,又漸昏暗下來,江水泛著銀灰波浪,滾滾的東去擁抱彎彎的明月。

“美人窩,美人窩,軟軟的美人窩,馬嗑嚼子,驢拉磨,汪汪一盤磨的白漿啊,點上了腐乳紅,嗚哇哇,嗚哇哇……”土狗子喝高了,站在埃埃的岸邊,麵向滔滔不絕的鬆花江,抻長脖子,仰臉兒朝天,像桃江屈子胡呐喊一樣高歌,穿越曠古原野的夜空,直殺向雲桓,沒有回旋,隻有魚兒彈奏著波濤,風兒撥弄著楊枝的琴弦,江鷗踢踏著沙粒傾聽遠方狼嗥的音符,雀兒交吻敲擊著心扉的旋律,篝火燎著逸樂的舞蹈,琵琶半遮著羞澀的風騷,“美人窩,美人窩,綿綿的美人窩,鳳翹尾巴,凰跳舞,灼灼一片雲的雨露啊,掠過了彩虹飛,嗚哇哇,嗚哇哇……”

土狗子的共鳴是幾個沒槽牤牛犢子天籟的胡呐喊,刺耳又悠揚的刺破寰宇。靜聽的蓮花,舒展著田田的荷葉,庇護著牛二和小櫻桃這藕斷絲連的一對野鴛鴦;聆聽的薅草,擁抱著甜蜜的粉蓮,袒護著吉德和大丫兒這露骨深情的一對野鴨子;風抖顫著撮羅子的紅門簾,蚊蟲繚繞,時而掀起一角,眨眼的繁星不失調情的偷瞭幾眼,一對新人蓮子白藕的纏綿,互感的互愛。

燭光滅,風習習,蚊嗡嗡,水漣漣,鳥不鳴,狗不吠,狼不嗷,人不喘,刹間的寂靜。

撮羅子裏傳出鶯鶯細語,輕微噓唏。撮羅子外糊了一圈潛伏著的兔子眼兒耷拉長舌頭嘩嘩滴嗒哈喇子的色鬼餓狼,聽聲!

蚊子叮人從不可憐人當吝嗇鬼,咂咂的殘酷吮吸人血,幾個哥們真夠哥們的,寧可失血,皮膚鼓起一個個一串串大包,也滿足蚊子的貪婪。

“哎喲!”紅杏一聲低低的慘叫,把撮羅子外的哥們們嚇了一身汗毛,又都過來人的一喜,‘真黃花,開花了!’

“媽的,才沒動靜,啃苞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