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3 / 3)

“去你的,扒土豆皮是!”

“噓……”

紅杏打破沉寂,引發冬至一頓滂沱。

“尻!土狗子你頂誰呢?”

“……”

大丫兒把土豆埋在篝火紅炭裏,又把苞米連皮扔在炭火上燒烤,“哎他爹,你老撓啥呢?”吉德栽歪著身子撓著,嗤溜一笑說“你問俺?蚊子大開殺戒,叮的******全是大包。”大丫兒瞅著吉德笑嘻嘻,“我說蚊子多,你偏不信,活該!”吉德點上根煙,迷蘼的看著大丫兒,“那你又說俺偷懶了。”大丫兒一梗脖兒,扒拉翻烤著苞米說:“你一天殃食漾奶的。我呢,盡抱笤帚疙瘩睡了,說你懶了嗎?”吉德說好好,“等俺把秋冬的貨張羅齊了,叫你好好解解饞,殃食漾奶。”大丫兒說:“要那樣兒,興許咱還能生個大胖小子呢?”吉德說:“那可倒好。春芽來了,不管俺咋的,還不是烏糜,瞎苞米!月娥呢,大鵝出出稗草,不也是關解餓?小魚兒嘛,真是魚,一咬汛,就甩籽,連著生。”大丫兒一撇嘴,“哼,佛也不一定端平一碗水,你呀,就對小魚兒偏心?”吉德問大丫兒,“俺那大舅哥,早和小櫻桃蹽纓子了,還……”

“妹夫,你還啥?”牛二從吉德身後嗬嗬走過來坐下,“我喝多了,小櫻桃說給我醒醒酒,這不,好多了。”

“小櫻桃你咋啦,一瘸一拐的,扭啦?”大丫兒起身扶著小櫻桃。小櫻桃坐下,笑拉皮的說:“腳崴啦!”吉德勺下牛二,“大舅哥,你真行,裝憨,小櫻桃咋崴的腳?”牛二問:“土狗子野狼嗥的一陣子,一轉眼兒他們都蹽哪去了?”吉德說:“還一轉眼兒呢?卪堂!你瞅瞅,月亮都勾你頭了,子夜都過了。”大丫兒兩手倒著吹著燒熟的土豆,“你們爺們能幹啥,過耳癮唄!”牛二一拍大腿,“忘了忘了。忘死絲死絲的了?聽聲啊!我得聽聽去。”小櫻桃一拉牛二,“你還聽,沒夠性?老婆婆要驗看見喜,就叫她驗墒,不有雞血嗎?”牛二笑點著小櫻桃,“你呀你呀,你覺得人家都是你啊?”小櫻桃撈過一盆豬頭肉拍黃瓜啥的,“來咱倆陪德哥和大丫兒喝酒。”大丫兒把扒得黃秧秧的土豆遞給吉德說:“你添巴兩口。我也餓了,咱喝點兒。”小櫻桃酎著酒說:“這要紅杏不是黃花了,冬至她爹媽多臊臉,還不作鬧啊?咱們咋說,人家紅杏和冬至一點兒不再乎。”大丫兒說:“我看紅杏一臉的字,又那麼自若的,我看不像有啥事兒瞞著的樣子?”吉德抿巴土豆說:“要瓜破淌瓤,也是冬至這看瓜老頭兒的事兒。那楊柳青有誌向,又愛紅杏,絕不可能在胡子窩裏拜堂,就幹那苟且玩情的事兒?”

十幾條狗呼呼先躥跳過來,後麵跟著吉增一幫哥們,推推拉拉啞然無聲的出溜過來,“他娘的,憋死了,也咬死俺了。”就呼呼排在篝火堆旁。

土狗子從炭火上叨一穗苞米,咧咧嘴的扔在地上,兩手捏著耳唇,“媽的真燙啊!哎哎德哥,天大的秘密,紅杏這小娘們,還黃花!”吉盛咬口黃瓜說:“土狗子你也沒鑽進去看,聽咋能聽出來呀?”土狗子說:“老三,你傻啊!我扒開那撮羅子羊皮一個縫,冬至正點亮蠟燭,紅杏咧嘴的把那塊兒紅花的白布絹一下子糊在冬至臉上,‘封建腦瓜子,這下能跟你媽澄清了吧?你也靜心了,給你媽看吧!這可是……你壞小子還樂?’紅杏那個……咯咯的煽情。”吉盛說:“你小子真損,聽聲還看哪?”土撥鼠舌頭舔著嘴唇說:“那身條……真是美人啊!”吉盛瞪圓眼的瞅著土撥鼠,“啊?”

十幾條狗圍圍的圍一圈的,護著呼呼打呼嚕躺了一地的主人,看著出沒的狼。

沒有雞鳴,啟明星(火星)喚醒了日頭爺,晨曦退去,天亮了。

“花軲轆車老掉了牙,老牛破車疙瘩套,嘎吱嘎吱,哼哧哼哧走這疙瘩道,又是溝來又是轍,跩掉胯胯軸子甩丟了老蒯,剩下、剩下了一隻瓜子黑布鞋;花軲轆車老掉了渣兒,老牛老馬拉的不是一個套,別扭別扭,啡哧啡哧就敗了下道,又是掙來又是拽,累岔氣兒成了大氣包子,剩下、剩下了熱炕頭空空被窩……”

“死牙賴口的唱的啥勁兒,跳大神兒似的,聽了都齁耳朵眼兒?”冬至媽心上掛著紅杏見喜的事兒,不耐煩地嗔斥冬至爹。碎嘴婆抽著搭到車沿子外頭的長煙袋,擰冬至媽的麻花勁兒,“我聽還唱的怪好的呢。比咱家拉磨的大叫驢咕嘎的強多了?”冬至爹揚起破麻繩頭,抽下嘎巴一屁股鞦子牛糞嘎渣兒慢抽筋兒倒步的老牛,回頭瞅瞅碎嘴婆,“我這耳朵咋犯煙了,沒聽見人話呢咋?”碎嘴婆抹瞪眼的,一口帶著大蔥溷氣味的煙霧,噴在冬至爹的臉上,“象牙能長在狗嘴上,那咱家蘆花雞都長驢家夥?”

“爹是貓來兒是鼠,公爹見了兒媳沒了主心骨;婆婆視兒媳眼中釘,兒媳視婆婆母老虎;白菜白,蘿卜脆,醃鹹的芥菜疙瘩哽哽啾啾齁了嗓兒,瓢打翻了水舀子,打醬缸跩折了打醬耙兒,攆鴨罵了鵝,轟豬打了狗,從古到今,黃曆翻了這頁翻那頁,翻了一代一又一輩兒的糊塗賬,盼、盼、盼個透心涼……”

“六國販子,皇帝販馬,這哼哼的,比掉牙還難聽?”碎嘴婆哼哼的也閑來嘎嗒牙,氣得冬至媽直甩達,“嘴都漏風了,哼哼給誰聽啊?”

“你咋激溜的呢?”碎嘴婆搕掉煙灰,從疙瘩鬏上拽下老年頭的銀簪子,拿著摳煙袋鍋裏的煙漬子,“不就那點兒事兒嘛,多大事兒呀?紅杏這花大姐,嫁咱這兒誰都當得高糧花子碓?羅圈兒對羅圈兒,隻有咱冬至配得上。瞅你個個兒擱唧的,個個兒擱唧的?那是人家拿牙咬舌頭,嫉妒你家虱子雙眼皮兒,跳蚤賽貂嬋,臭蟲比過花大姐,你一百個放心,我要掐算錯了,嘴立過來,讓軲轆棒子當那啥嘍!”

“那你得先把你那幾顆稀楞黃板牙掰去,要不然,誰敢禿嚕你呀?”

“擠咕擠咕的,擠咕啥,你那嘴雞屁眼子啊?男女翻過來調過去的,不就見喜那點兒事兒,可當了珍貴了?這都是人禍害人,沒事兒找事兒,啥喜不喜的,瞅那老腦筋?”

“籲——”

冬至媽按婆婆見喜就見孫子的傳統習俗,拉上碎嘴婆作個見證人的,拿來送韭菜盒子為由子,坐牛架轅馬拉套的花軲轆車,來到十棵楊樹小樹林,鑿巴醒了吉德幾個,叫大丫兒喚起冬至和紅杏。冬至媽笑舔舔地說:“媽這一宿也沒睡好,惦記你倆兒睡這皮韃子玩意兒,夜裏別著涼,又怕狼……這不,頂星星我到前園子拉的韭菜,你大嫂和的麵,包了一籃子盒子,拉你碎嘴嬸子就來了。冬至、紅杏,趁熱,趁熱吃啊!”小樂逗噓逗噓的和程小二抖個撿來的魚泡,哈哈衝冬至和紅杏說:“冬至,老夫子,我都看見黃花……!”冬至哈腰撈個楊樹條子,攆著小樂和程小二打。小樂鑽達達的抱住大丫兒推推的迎著冬至。大丫兒一閃身,拽過小樂往前一推,和冬至撞個滿懷,兩人廝扭在一起,滾在地上,一溜咯咯嘎嘎。

紅杏羞色色的把喜布遞到冬至媽手裏,“媽!”就跑回撮羅子裏了。

碎嘴婆笑盈盈的對冬至媽碓碓達達的“我說啥啦!”冬至媽兩手抖抖的捧著喜布,兩眼充盈著滿眼的淚花,望著冉冉升起的日頭爺,“我看你們嚼舌頭的還說啥?”一顆懸著的心,樂開了花。

“嬸子,祖宗板兒前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