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鋪好被褥,二鳳打來了洗腳水,吉德嘴叼著煙問:“二鳳,你家還好吧?” 二鳳替吉德脫了掛滿泥土的擠臉黑布鞋,把一雙臭哄哄的埋汰腳放在水盆裏,靦腆地說:“大東家,好啥好呀,我家租老東家那塊兒地,不緊靠江叉子那塊大窪子,平整整的,引水又方便,很適合種水稻。聽老東家說,日本人相中了,想買呢。” 小魚兒過來蹲下說:“二鳳,我來洗,你去糗個板凳來,窩得慌。他爹,你走這一個多月,薑家圩子出了不少事兒。高句麗屯那幫高賴,不也有個自衛團嗎,就那麼幾頭爛蒜!頭半個來月,那個叫金雞脖的人,不知死哪去了,突然又在高句麗屯冒頭了。” 二鳳站在一旁說:“就跑那個,叫金雞脖。這人最壞,不拉好屎,可能下蛆了?仗著懂幾句日本話,成天價領著一撥又一撥日本人在地裏轉悠,比比劃劃的,日本人可得意他了。我們那噶達都罵他二鬼子。他領那幫高賴,還和咱圩子裏的自衛團幹一仗呢。老東家胳膊上還挨了一槍,不過剛擦個皮。” 小魚兒抬頭拿眼睛瞪了一眼二鳳,埋怨地說:“這丫頭,舌頭越來越長?二鳳,把水倒嘍,完嘍就睡覺吧!”
吉德往炕上一仰,舒舒服服伸個大懶腰,小魚兒打一下吉德腳丫子說:“瞅這腳趾蓋多長了,趕貓爪子了,也不知絞絞,看那鞋尖都快捅漏了。” 吉德一個虎撲身,摟住拿剪子坐在炕沿上的小魚兒,小魚兒小嘴兒已挨上吉德有力的嘴唇,正要親嘴兒,二鳳撩開門簾兒闖進來,抬著俊俏的雙眼皮兒一瞅,臊得臉頰飛紅,忙低下頭說:“我來拿大東家的鞋去刷刷。” 說完拿了鞋,又柔情似水地偷眼一瞥,臊臊地笑著扭頭就走。
二鳳這一瞥,吉德心裏“格登”一下,那水汪汪的一瞥太動人了,漂亮!小魚兒點著吉德腦門子,“哎哎,瞅門簾子呢?我拿剪子把你眼神鉸折嘍!這丫頭,越長越不中留,太著眼了!你瞅瞅你,心猿意馬了都?吃鍋望盆的,瞧你那點兒德行?” 吉德訕笑地說:“徐娘未老,風韻如初,俺哪有心再采嫩枝豔葉呀?隻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有那句話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這丫頭,出落得越加讓人憐惜。”小魚兒歎口氣說:“二鳳和她姐,該談婚論嫁了。他爹,你留點兒心,看有合適的,對撇子的,隻要人好,窮富不用管它,嫁個好人家就行。” 吉德說:“不急。二鳳要走了,你不舍手哇?”
小魚兒叫二鳳插這一杠子,火燒火燎的衝動,一下子落在了吉德的腳上。她邊絞腳趾蓋邊說:“你呀,一輩子看不見後腦勺?我爹被槍打了,你聽了默不關心?” 吉德鉗抓的逗噓小魚兒,拍拍背,捏捏腮,賠著笑臉說:“俺乍聽爹被槍打了,氣得我渾身發抖。再一聽,隻蹭破點兒皮,俺那懸著的心‘噗咚’就落了地。不信,你瞅那地都砸個大坑。” 小魚兒撇撇嘴,眼球兒一滑,笑說:“瞅瞅,那舔貓屁股的嘴,說謊都不待打锛兒的。叨木關子(啄木鳥)喀前失,全仗嘴支著!”
吉德搬過小魚兒的頭,情焰地盯會兒小魚兒。小魚兒也火辣辣地瞅著吉德,兩人春心蕩漾,情愫波波,兩張嘴唇不約而同地碰撞出火花,潺潺涓涓的蜜汁濡沫兒溢唇,兩條交偶的火龍絞織纏繞,殘忍地吞食著對方,發出怪異的唆啦聲響,角鬥得難解難分。吉德有些失控地要躍馬揚鞭,小魚兒也想托塔擎柱,要砸明火。可小魚兒她轉念又一想,欲擒故縱,還沒到火候兒,憋憋他,再拿綴拿綴這個饞貓,好飯不怕晚?小魚兒抽出火龍,收攏小嘴兒說:“饞貓!你腳趾蓋才絞一半,就想吃天鵝肉啊?我話還沒說完呢,等會兒讓你稀罕個夠!不過不要好吃不撂筷,成了蝦皮,那還有兩個餓煞神等著你呢。我可不想讓她倆兒罵我,都是姐妹兒的。” 吉德往後一仰說:“小蹄子!最奸了!多暫都撩噓得你丟不下,舍不開。春芽兒就不同了,板板地,倒像例行公事兒的。柳月娥雖柔柔綿綿的,但不會撩噓,也是個鹹菜簍子,不怕齁著。”
小魚兒絞完一隻腳後,拉回話茬兒說:“我爹被槍打後,我讓虎頭趕車,接華一絕去了薑家圩子。我自個兒騎了大白馬,就去了江沿村,在地窨子裏找到曲老三。我舀瓢涼水喝個半飽,心裏的氣‘哏哏’竄出嗓葫蘆,肚子裏的氣兒也沒消多少,氣囔囔地把原由一說,曲老三把槍往炕桌上一拍,怒目圓睜,凶煞神似的露出凶光,毫不客氣的說,這夥兒人太搗蛋啦!狐假虎威,騷擾百姓,魚肉鄉裏,欺男霸女,一幫害群之馬,連咱的漁亮子都敢‘碰窯’,還綁了‘紅票’,把老褚家姑娘給禍害了。與虎謀皮,太膽肥了!我早就想‘留客住(收拾)’了,今兒個一就手,‘砸窯’,‘插人’!我就先走,回去看爹去了。剛進家門口,高句麗屯那邊槍就響了。後來聽薑洋炮說,打死兩個,打傷好幾個,還把自衛團房子‘點亮子’了。不過,讓金雞脖又跑了。魯大梁攆到樺樹林子,踅摸半天沒找到,鑽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