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3 / 3)

二掌櫃和看大門的打聲招呼,竟直朝一個快要塌架的馬架子房走去。

油撚子一個人,正在房子裏,拿本賬,撥拉大算盤子,全神貫注地算著賬。二掌櫃躡手躡腳地來到桌前,“油撚子,油瓶子叫耗子蹬倒啦!” 油撚子嚇得一掬愣,賬本砸在了算盤上,算盤珠子砸得一塌糊塗。油撚子愣眉乍眼地抬頭瞅瞅,一看是二掌櫃,一肚子氣順了腸子,“哎呀呀二掌櫃,稀客稀客!今兒個,刮啥風把你這麼大個的刮來了?快坐快坐!” 二掌櫃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咧歇兩下,好懸沒跩嘍,二掌櫃瞅著油撚子說:“武大郎開店,人窮貨囊,這老破椅子,劈了燒火都沒人要?沏點兒茶喝,俺嗓子都冒煙了!” 油撚子尷尬地搓著手,忸怩地說:“二掌櫃,對不住了!說來都寒磣,俺沒茶葉了?” 二掌櫃說:“涼水總有一口喝吧?” 油撚子忙說:“有!有!俺這就給你舀一瓢去,你等著啊!” 二掌櫃從衣領子裏拽出煙袋,剛抽著,油撚子端一瓢水進來了,二掌櫃瞅瞅笑了,“你飲驢呢,整這一大瓢?” 油撚子說:“你個兒大,俺怕不夠喝嘛!”

喝完水後,二掌櫃說:“算賬呢啊,摳出多少油星星啊?” 油撚子坐回位子上,把賬本合上說:“別提了!黃豆這麼長,咱這老笨榨,出油本來就少,油價不能提,一提就跑纓子。唉,難呐!讓那洋機器頂的‘哏嘍哏嘍’的。” 二掌櫃說:“那你就光棍杆子,硬挺了?” 油撚子說:“上哪找趁錢寡婦去呀?” 二掌櫃說:“以前些日子,吉大東家不給你提過,你抽摟的,怕沾上嗎?別扯了,你庫裏還有多少豆油?” 油撚子小鼠眼兒像抹了層油,發著亮光,警覺地問:“你要幹啥,二掌櫃!” 二掌櫃說:“幹啥,趁火打劫呀?滯銷的豆油,越壓價越低,你不早出手,作坊就得壓黃嘍!你每斤降五分,俺全包了!” 油撚子眨巴眨巴小鼠眼兒,火冒三丈地說:“二掌櫃,五分?你癩蛤蟆打噴嚏,好大嘴叉子呀?你蚊子打哈欠,口氣不小啊!俺小家小業的,讓你刀砍斧鑿這一下子,俺得上北城邊亂死崗子找那歪脖樹吊死,還等作坊黃啊?” 二掌櫃火上澆油地說:“那你賒人家的豆子錢咋整?五厘的利,驢打滾,多拖一個月,多付一個月的利錢,不如早脫手,還少禍禍點兒?俺可是替你考慮,你要三思啊!來順兄弟,月是故鄉的明,人是家鄉的人,咱們好孬不是老鄉也是近鄰吧,俺是怕你撐不住,崩了架!哈哈……。”油撚子讓二掌櫃樂毛了,“俺正愁得焦頭爛額,你還來好心取笑俺,你安的啥心呐?蠍子!蠍子!” 二掌櫃樂得更歡了,拍著桌子,跺著腳樂。油撚子想,這老黃縣,他一來,俺就覺得不對勁?黃三爺給俺這小雞拜年,能安啥好心?還跟俺套近乎,你一撅屁股拉幾個糞蛋兒,俺還不知道啊?虧著俺抻開臉,把他頂得臊得慌,自個兒幹笑,找台階下?俺不勒你,看你二掌櫃咋好走出這門坎兒?

二掌櫃自個兒樂夠了,抹擦一把臉說:“你氣哼哼地瞅俺幹啥?豬腦袋,俺逗你玩兒呢。走,到院裏轉轉,俺看值不值大少爺這番苦心呐!還沒等咋的呢,你都嚇堆幫了?” 油撚子嘴硬地說:“看啥看,有啥好看,你不怕爛眼邊子呀?” 二掌櫃也不廢話了,拎起油撚子就往外走,來到倉庫門前,從油撚子褲腰拽下鑰匙,自個兒打開庫門,滿滿登登的裝了一倉庫大油桶,二掌櫃粗略地數了一下,足足有二十多桶,四、五千升。二掌櫃指著這些油桶說:“來順呀,你還撐啥撐啊?這些油,每升比市麵多加二分錢,全由德增盛包銷。多贏利五五分成,虧了德增盛彌補。另外,俺再投兩萬塊大洋,更新機器,不用你掏一分錢。油撚子,你看咋樣?” 油撚子瞪著一雙小鼠眼兒說:“二掌櫃,這是真的。你不扒瞎吧?” 二掌櫃說:“俺比你大十多歲,俺能逗你嗎?你在細想想,合算不合算?夥計尕成了,你還當你的掌櫃,俺不插半個手指頭。” 油撚子拍著大腿說:“哎呀媽呀,這不天上掉餡餅,做夢娶媳婦,哪有這好事兒呀?俺這嫁不出去的醜閨女,總算攤上個好婆家。俺幹!俺幹!” 二掌櫃說:“那不假。大少爺準備添置一台輪碾子,十台榨油機;安裝一台蒸發量一噸的鍋爐;一台一百二十馬力蒸氣機;一台一百千瓦直流發電機。除你這油坊用外,火磨,燒鍋都可用,也解決了德增盛的照明用電。俺大少爺這回回來,雄心勃勃。他說,打鐵必須自身硬!要想不讓別人騎脖梗拉屎,就得踩著別人背過河。腰粗膽就壯,肩寬力就大。天高雲才淡,水深魚才肥。咱們擰起膀子,摽上勁,樹大不怕強風,唱好對台戲。編筐編簍,在收口。這隻是剛打個底兒,好戲還在後頭呢。你油撚子,胸有大誌,敲響這開場鑼!不過,這事兒先別對外人說,小心隔牆有耳,壞了咱的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