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2 / 3)

彪九後身兒倚著黃玻璃上等木材打的搓朱炕琴,抻抻支楞到炕腳底的長腿,長長打個哈欠,擠咕幾下疲瘙的眼皮擠出兩粒眼淚疙瘩,拿厚繭的大手抹了兩把臉,又擠咕擠咕僵硬的眼皮,沙啞個嗓子說:“師弟呀,你站著是根蔥,立著是根棍兒,坐著是隻虎,躺著是條龍,仗義行俠,我服你了!你是聽不得羊群裏有野狼打呼嚕,人群中容不下山牲口臥榻,我彪九沒腦袋瓤子,你師弟比我多長幾個腦袋,就跟九頭鳥似的,奸靈。往後打鬼子的事兒上,我要有二心,你就別把我當你的師兄,就跟冬至一樣臭我?”

柳月娥盤條腿坐在炕沿邊兒上,聽吉德和彪九喝著小酒閑聊,自斟自飲了幾盅酒,雞蛋剝皮白淨的臉兒上泛起兩朵紅暈,漸漸散發到耳根子,白餃子似的耳朵綴著的鑲嵌紅寶石耳墜兒也黯然失色。柳月娥甜甜的覥著笑顏,殷切的給彪九斟盅滿酒,親切的端起酒盅遞到彪九的大手裏,情切的嫣然地說:“師哥,你也知道我除了你娘家就沒啥親人了,你就是我的娘家哥。娘親舅大,你就是我的主心骨,你能勸心兒他爹偃(yǎn)武修文,棄江湖以重商,你妹子我謝你了。你又能識時務而明大義,身屈難施展鶘鵠之誌,你甘願隨心兒他爹共赴國難,雪國人侮辱之恥,妹子我讚賞欣佩。來,哥!妹子和你幹了這杯酒。” 彪九聽柳月皎娥揭開螺厴吐出柔而剛的話語,震動了心弦,忙盤腿大坐,望之儼然地說:“妹子,言重了。你哥跟隨你來黑龍鎮的那一天,你哥就把自己個兒的命拋到九霄雲外,哥的一門心思就拴在這個家了。師弟沒拿我當二人,我心裏是透亮的。我心裏的圍堰就是牽掛這個家要平平安安,不要發生冰裂雪崩的天災人難。幹!”

吉德哈哈地陪著喝幹了酒,拿左手擼了把蓄了胡須的嘴巴,“師兄,娘家舅,是不是應改口叫大舅哥啦,哈哈!不說別的了,咱們一個尿壺嗤了這麼多年的尿,戧戧杈杈的也沒少絆羈,今兒個掏心掏肺都為了一件事兒,趕跑鬼子重振德增盛。患難見真情,日久識人心,俺吉德報恩報德娶了豔羨的月娥,又認了你彪九師兄,這是俺一生的造化,真是勝造七級浮屠啊!俺有件事兒沒告訴任何人,俺心裏也苦呀?冬至這件事兒吧,家裏外頭都埋怨俺,俺也是有嘴說不出啊!冬至是俺拜把子兄弟,有恩於俺,又是俺得心應手的分號掌櫃,獨挑大梁,俺咋忍心攆他走嗎?這裏有個說道,以俺的不義冬至的不仁換取‘虎頭蔓’的信任,打進馬虎力綹子,掌控這支收編的抗日隊伍。這出不仁不義的苦肉計,對俺倆來說是對仁義禮智信的最大挑釁,沒有抗日的決心,誰能拿做人的原則仁義開玩笑啊?冬至內心到底是啥人,俺也是葫蘆瓜的腦袋,外光不知瓤兒。俺想冬至走這一步有他的苦衷吧,不好和俺言表罷了。” 柳月娥抻長瓜子臉問:“心兒他爹,冬至不會是紅胡子吧?” 吉德學老毛子的樣子,端端膀攤攤兩手,“誰說的準呢。” 柳月娥說:“心兒他爹,你肚子真是個大熊洞,裝個仨倆老熊都有餘富,這麼受侮辱的大事兒你都裝得下,要不今兒個嘮扯,你這輩子這話你得爛在肚子裏變糞?多大的委屈呀,媽呀得憋死我?” 彪九眼睛長長地說:“好你個大半打子的狡猾狐狸,在我這老獵手眼前變戲法,整得我悟迷三道的逞光棍,還把冬至削個半死。哎呀我的媽呀,冬至這小子心裏不得恨死我呀?” 吉德嘿嘿的說:“冬至他謝你還沒找到機會呢。你那幾下拳腳,算幫了冬至和俺的大忙,歪打正著,更給戳在‘虎頭蔓’心裏的楔子削實了,打消了他對冬至‘入夥’心存的疑慮,逗噓大煙土一到手,就恭恭順順地把冬至扶坐了山寨二把交椅。冬至如意算盤就是這麼撥拉的,大舅哥你說冬至他還能記恨你嗎?” 彪九眨巴幾下眼笑了,“記就記唄,疙瘩都擰紫了?”

柳月娥瞅著吉德說:“你沒瞅見冬至爹媽來鬧那會兒,把我們鬧扯的,誰都篙心裏罵你不義?不過這事兒冬至作得太絕了,連爹媽都蒙騙,老人都多大歲數了?老人家這輩子進棺材,也不會閉眼。哎,我聽雲鳳說,冬至爹媽這兩年可老多了,見著熟人也不大說話,好像作了啥見不得人的事兒,比別人矮了三分似的。” 吉德心酸又心硬地說:“舍不得孩子打不著狼,啥事兒都有一得一失,舍得才能換得回報。冬至啊算是有大雄大略的人,幹的是民族的大事兒,俺自愧不如啊!俺要是像闖關東山那會兒,俺也拉竿子舉義旗打鬼子。可如今俺就像耗子拉笸籮,不堪重負啊!有那心,使喚不上那個勁兒了?再說了,邱大哥不讓俺當綠林好漢,讓俺胸懷大誌,作抗日隊伍上的堅強的後盾。這、這話的份量你們掂量掂量,有多重啊!俺、俺還得忍辱負重,……不知將來俺會咋樣個善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