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神,門神,看家門;門神,門神,把家守……”老叫花子呱噠個呱達板子,唱著。
老門房眼球紅紅的推門走出冒熱氣的屋門,拿噴著酒氣的抽皮子的嘴巴,悄悄貼近殷明喜耳邊遞話。他聽後一愣,打個哽,瞅瞅老門房,不去親家錢百萬家了,撾達轉過身兒,叫上楞頭青,急步向鎮西南城邊兒的蓮花庵奔去。
蓮花庵,殷明喜可望不可及的地方。蓮花庵,冬天晚,隱隱在長青的翠綠鬆樹和穿進天空垂直的光禿禿的白楊樹林子裏,憑空增添了佛家無限的神秘色彩。蓮花庵,多聖潔的佛家淨地,然而這高牆和茂密的林子裏的背後,卻隱藏著最讓殷明喜牽腸掛肚的人。文靜,文靜師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多煎熬人心的名字更迭,蹉跎歲月的無情,把倆人的身心折磨得疲憊憔悴。最殘忍的還是青燈下,親生兒子被木魚兒聲聲隔斷,老子不能相認。
文靜突然唐突的捎信兒,殷明喜心急,走的也急,身子滲出細汗。楞頭青年輕力壯已氣喘噓噓的跟不上了,老遠的擱眼睛瞟著。殷明喜走過靜悄悄各業店鋪鱗次櫛比的東西大街,穿過油坊胡同,拐進出售藥材的王麻子胡同,繞過金銀小巷,走進破什胡同。出了破什胡同口,眼前是棚子柵欄交錯寂靜的菜市、魚市、柴草市、工夫市、騾馬市和糧穀市。周圍簇擁的車馬店、鐵匠爐、馬具鋪、剃頭鋪、小吃鋪和小酒館已沒有了演驢皮影、唱二人轉、拉皮條扯纖兒的人頭攢動的喧囂。殷明喜腳下踩著凍得缸缸的牛糞排子驢馬糞蛋兒,蹚著凍菜幫子草料屑子,……
“老爺!大老爺!行行好,施舍兩子兒吧!”
“財神爺!救救俺吧,俺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救救俺吧!”
殷明喜眼前躥出一夥饑餓的難民,團團圍住殷明喜,伸出凍得佝僂的手,睜著期待乞求的目光,企望得到可憐的施舍。殷明喜憐憫的沒打锛兒,掏遍渾身沒掏出一個大子兒,懊喪的挓手跺腳,狠狠地罵自個兒,“混蛋!咋就一個子兒沒帶呢?毛病!”
“大掌櫃,沒帶錢也是常有的事兒,有這份心就行了。你是好人,大善人!俺家那口子常念叨你,可他沒了,讓小鬼子殺了。俺們沈家崗闖關東山的幾百口子,又開始逃難了。房子燒了,地也讓日本開拓團霸占了。這幫畜生又把俺們弄到這擓圈囚起來,不給吃不給穿,挨饑受凍的,這可咋整啊俺們,大掌櫃?” 一個慈眉善目蓬頭垢麵的小腳兒老太婆,淌著清鼻涕,含著眼淚,像對親人一樣的對殷明喜訴說。
“你是?”殷明喜坦誠的問。
“你不認待俺,俺可認待你。俺是沈慶禮屋裏的,姓國。” 沈國氏自個兒介紹說。
“是啊是啊,俺們認待你,你是大好人。” 圍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說。
“沈慶禮?俺那老哥。他死啦?” 殷明喜悲切的問。
“死啦,死的有俺們山東人的骨氣!殺了好幾個鬼子,夠本了,值個兒。” 沈國氏沒有悲傷,眼神充滿自豪地說
“抱歉抱歉!咋鬧的嘛?俺一點兒信兒都不知道,唉,這啥世道?老嫂子,俺過會兒接你回家。不,楞頭青!楞頭青!” 殷明喜自愧自責安慰地說。
“哎!殷會長,我在這擓,啥事兒?” 楞頭青聽見殷明喜叫他,喊著答應,扒開人群湊近殷明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