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德已坐在那喝上酒了。
“老板娘!娃娃魚!”
“吉大東家,你找老板娘啊?嗯,在那屋裏跟許老板子那個呢。”店裏喂馬的,端個簸箕出來對吉德說。
“狐狸下黃皮子了,這大嗓門兒,直兒直兒的,欠歸攏啊?”破門簾子一撩,娃娃魚搭拉個大衣襟,露著白茬茬的半拉膀子,扭腰剛露個麵,一雙埋汰巴唧的老繭手把娃娃魚撈回屋去,“管他誰呢,撩完了你逮把俺這袋煙抽完嘍,這誰受得了呀?”娃娃魚甩搭一下,“去你老娘腿的,還沒夠了呢?再添兩大票,老娘給你兩饅頭一碗湯。”許老板子哀求的說:“還嫌少啊?這趟拉的腳錢都給你了,還想咋的。你又不是黃花大姑娘,我就刷個鍋唄!來,俺求你了俺的親奶奶。”娃娃魚掙巴說:“去你的吧,咯咯……”許老板子哎喲哎的“你不幹就不幹唄,崴俺鞭杆子噶哈玩意兒呀”的叫,娃娃魚咯咯樂得口眼(wāi)斜的衝出屋,張眼一看,忙攏好大衣襟,“啊大東家,稀客呀!都擦晚黑了,你找我噶哈?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沒瞅見老娘還有活呢嗎?”娃娃魚扭哧著湊到吉德身邊兒,拿大尻拱下吉德,“你八成不是來催賬的吧!我想你不會那麼小氣,錢我暫時可沒有?哎,你也想吃那口呀,請跟我來吧!這太鬧騰,我找個背靜地界,咱倆好好過過癮。你大東家啥娘們沒玩過,還秫秸杆兒似的戳那幹啥,走吧?”說完,又向吉德丟個眼色,出了後門,吉德跟出門,腳後聽見許老板子踹著門扇子大罵,“臭婊子!大破鞋!賣大炕的,你他娘的還挑肥撿瘦的呢,二十塊老票就這麼糊弄糊弄……”
吉德踩著娃娃魚腳後跟進了後院的裝滿喂牲口草料和破東爛西雜物的牲料棚,就看娃娃魚搬開秫秸杆兒梱兒,露出間壁出的密室門,推開門裏麵黑咕隆咚的,娃娃魚劃根洋火點亮了大蓖麻油燈,一股黑油煙子直往房扒上竄。屋子雖小,應用物件齊全。盤了一鋪小半截炕,被褥疊得板板曾曾的。大羊角泥牆上釘了一溜兒的三寸大洋釘,上麵掛了一牆的棉的單的各式各樣衣裳。綢緞棉的長袍馬褂,粗糙褦襶的大寬腰褲和開大襟的便服,……還有日本軍服,靖安軍服,警察服,應有盡有。
“大東家,這噶達準和你意,偷雞摸狗的。我關保誰也發現不了咱們倆在這偷偷的幹那事兒,就是發現了,我也保準你溜得比耗子還快。你瞅這些破衣服奇怪嗎?我幹啥預備這些破玩意兒,要是被誰發現了用這些衣服一紮咕,保你逃之夭夭。還不行,我就把你藏到地窖裏,有吃有喝,十天八天餓不死你。來呀大東家,小溜二十來年了,我就等你這一天,盼著你喂我一口呢?我不要你一分錢,啊我倒貼,我倒貼你一個大車店咋樣?”娃娃魚說著擓哧個大排缸的腰,一手一搭吉德的肩頭,就要解開夾襖大襟扣,吉德也不躲也不閃,“俺說娃娃魚,你癮夠大的呀?”蛙蛙魚“哼”的一扭身兒,臉拉的老長,惡狠狠地又很寒怵的說:“我壓根就沒想跟你咋的,你不對我的胃口?我稀罕那驢豁的帶生性的像暴烈兒馬似的野爺們,你柔褦褦的勁兒,我才不得意呢?我知你瞧不起我這號人,賤!一分能劃拉好幾大花筐,在你眼裏我就是那不恥人類的狗屎堆。既然這樣,我也就不訛你了?我給你擺有兩條路,一條路是花錢免災,留下一千塊大洋你走人。另一條路就是連你和你帶的情報,送交日本憲兵隊山田太君。你沒啥說的了吧,這就是你輕視怠慢我的下場?你不用愣愣眼,我既然敢把你領到這噶達,我就有吃豹子的膽兒。實不相瞞我告訴你,前些年,金雞脖兒帶來就你潑開水,燙傷半拉臉成大疤拉的川島太君那幾個小日本,借由子禍害了我娃娃魚,我啥功夫啊?這些年練的就是這個功夫,你是知道的。從打我跟那齁拉板子,我就把男人當飯吃,吃得爺們都傻眼。你說人遭一群瘋狗禍害,那種感覺多棒啊!那才叫個舒服呢。我真佩服小日本那個獸性勁,人是沒有那個能耐的。臨了川島太君伸出大拇指,‘你的功夫大大的好,中國娘們她媽的真棒!’又指著金雞脖兒‘你的褲襠老婆的不行,尿湯的幹活。’哼,我那功夫鐵棒也能磨成針,他媽你們小日本算個狗屁呀?川島太君叫那個該死的老油撚子燒成了灰,我不知咋的足足哭了三天,水口沒打牙!我又親眼瞅著皇軍把那些不聽擺楞的人打成肉醬時,我嚇壞了,我就投靠皇軍了。那靠山多硬啊,支得你那後腰啊板板兒的。你看皇軍禍害你這個那個的,禍害過我嗎?我以賣大炕的營生,拉攏了不老少忠於皇軍的人。啥趕車的老板子、挑八股的小商小販、拉洋片賣唱的,都叫我發展成了暗探特務。我還吃兩邊兒的飯,一手托兩家,誰家船沉了,都礙不著我的事兒,興許老娘我不高興還踢它兩腳呢?今兒個你落到我的手裏算你走運,隻要你依了我,咱倆嘎夥替皇軍做事兒,管你升官發財,還關保你當上商會會長啥的。把你的仇敵鄧猴子收拾嘍,要回你的油坊、火磨,再把燒鍋開起來。咋樣我的大東家?”
吉德聽得挺詫異。難道真像娃娃魚所說的那樣,她腳跐兩隻船,見風使舵。那冬至可叫娃娃魚給蒙騙了,上了娃娃魚的當了,這可是沒準頭的事兒?威逼、恫嚇、收買、誘惑都能使人的靈魂扭曲和變形,瞅娃娃魚色厲內荏的樣子,又像似對俺不放心,在故弄玄虛的試探。不管哪樣,俺也來個假戲真做探個虛實,不成功便成仁,決不能把情報落入日本人手裏。吉德裝模作樣依從娃娃魚的樣子,媚骨媚眼的湊近娃娃魚,一把勒住娃娃魚脖子嬉笑的貼上臉,底下掏出德國曼特寧手槍,頂住娃娃魚的肥腰,“俺的心肝寶貝你不賤嗎,就不用你破費了,嚐嚐你爺爺這硬家夥!”娃娃魚膽不顫心不驚,賤賤兒的,拿一隻手柔柔的摸著吉德的臉頰說:“果不然名不虛傳,硬得跟鐵錐子似的。才小蔥不吃還拿一把,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早知這樣還用我費那麼多廢話嗎?你別杵個鋤頭不鏟地呀?來吧,老娘都等不及了?”吉德拿槍又頂了頂娃娃魚說:“你別裝蒜了?快說,你到底想咋樣,別拿小命開玩笑?”娃娃魚陰沉沉的嘿嘿兩聲,大嗓門嚷嚷:“來人啊,吉老大這個色狼強奸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