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後,一本政府頒發的烈屬證,揭開了吉德隱瞞的善意謊言,二老大夢方醒,倒也靜心的承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在政府的幫助下,二老回到哈爾濱老家定居,享受烈屬的撫恤津貼,頤養天年。五十年代末,二老先後壽終正寑。
要事變了,消息不翼而飛,人們不顧一切的捕捉一個一個牽人心弦的信息。日軍一九四旅團開始調動,黑龍鎮關東軍守備隊撒向省城;駐守城防的警備二十八團嘩變;下江一帶日本開拓團水陸並進,路過黑龍鎮向省城東興市聚集,坐火車向南滿的旅順口轉移;曲老三跟魯大虎,偷偷地潛回到了黑龍鎮。吉德刮掉了蓄在下巴幾年的胡子,留個八字胡兒也修剪的整齊板正,看去己恢複了紳士派頭。
吉德從哈爾濱回來前,跟三夫人談了軒太太說的偃旗息鼓的話,三夫人沒有提出質疑,唉一聲,隻是一臉的愁倀,淡定地說,蜣螂推糞蛋,送給它相好的。相好的和它交歡,坐在糞蛋上,叫它推著走。找到一個適合的地方,它倆把糞蛋埋了起來,生子產卵,繁衍下代。咱呢,寡婦帶鋪卷,倒貼不說,沒撈著上扇!為了你支持抗聯打鬼子和濟民的善舉,咱不說了。可我對你的情意,一廂既往。曹操說過,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慈禧說,誰負我一事,我叫誰負我一輩子。老蔣呢,更毒邪,負我者亡。為報一己私忿,把愛國將領他的把兄弟張學良幽禁至今。咱倆,生意不在人意在,不能吃一鍋睡一窩,還是停留在舌頭尖兒上的姐弟,你可不要忘了我呀!唉,世事難料,無遠慮近憂己矣!埃及尼羅河禿崖上有種很小的蟾蜍(癩蛤蟆),天敵大蜘蛛想吃它,它有自保的逃生的法子,縮成一團,靠彈性的肉體往崖下折餅子,保全了性命。鴿子呢,也有逃生絕技。在被老鷂子撲捉那一刹,不惜拚死一搏,雙翅一抱膀,垂直下墜。這瞬間的變換,逃避了老鷂子的利爪,生存了下來。洗白的事,我早在做。這天下誰來坐,姓國還是姓共,這寶難押?我的東亞永泰衡貿易商行也帶腥兒,蓑羽鶴飛躍喜馬拉雅山那衝勁已一去不複返了,燒馴鹿肩胛骨問路,薩滿擊鼓吹哨笛,快到頭了。看準了,學學蟾蜍吧,我捐嘍(後來三夫人把她的商行捐給了政府,二乙子大頭服侍,一人了終。)!留著,怕小命不保啊!老弟,你不舍,痛下決心解散“黑燕馬幫”,結束幾年的東奔西跑的行商生意吧!吉德點頭稱是。
在車軲轆泡的最後一天,這天一大早,吉德心事忡忡的從冰涼的炕上爬起來,在冷風嗖嗖中,穿上冰涼涼的棉襖蹬上羊皮褲,套上羊皮坎肩兒,包好包腳布把腳蹬進氈疙瘩,扯過放在半截炕矮牆上的羊皮大氅披上,拿起葫蘆水舀子想在喂得羅勺水洗把臉,鋥亮的冰殼兒磕一磕,水舀子都有被震裂開的危險。吉德把水舀子往喂得羅一丟,放棄了洗臉的奢望想法;他走到房門口握住門把手推下門沒開,又用胳膊肘使下力,門才叮啦啦的在冰的破裂聲被推開了。門坎下散落些稀楞的熱氣結成的冰塊,吉德踩著冰塊發出嘎吱破碎聲音出了屋,撲麵的寒氣嗆嗓門的頂住了肺管兒,他嗆得咳嗽了兩聲,碾著風吹的小清雪粒兒出了門。小風卷的雪粒兒直往脖梗裏鑽,吉德才想起沒戴帽子,又返回屋裏從炕梢的櫃子上拿起狗皮帽子戴在頭上,剛一出屋門大黑狗搖著大粗尾巴迎在屋門口,吉德哈腰拍拍大黑的頭,又揉搓了幾下,大黑領情的舔舔吉德的手。吉德順牆根兒的小道兒往後院走去。四排連脊拉磕辮子茅草房透著新鮮兒氣兒,在寒冷的冬季顯出那麼厚重暖和跟踏實,紙糊窗戶白茬木棱木框還散發著淡淡的鬆木香味,幹淨露出冬季難見珍貴土地的旁邊堆起高高的雪堆牆足見居住在這裏人氣謐靜、舒適、安心。吉德不忍的在房子前後嘎吱嘎吱轉遊,十幾條或者說二十幾條看家狗跟在大黑後麵,隨著一溜吉德的腳印悠哉。靜悄悄的院落透過窗戶紙,不時傳出踏實的鼾聲、孩子叫奶的哭聲,還有哼唧放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