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德昏死了過去,瞪眼完直個嗓門子喊:“灌馬尿!灌馬尿!”麻坑也扯直脖子喊:“你別扯脖子喊了,上哪整現成馬尿啊冰天雪地的?人尿,你別呲牙個嘴,快脫褲子嗤尿啊!一會兒人就背氣死了,我看你咋整?”瞪眼完等人一群牲口似的,掐個蔫蔫頭茄子,寸節上咋也嗤不出來尿來,幹瞪眼兒的傻瞅。麻點一高穿出屋,回一盆帶冰碴的涼水,照吉德頭上潑去,“啊”的一聲,吉德一激楞,醒了過來。
瞪眼完使橫地問:“你老小子,我知道你不是孬種!你隻要全認成下來,我保平安無事兒。被封的房產原封不動的奉還,咋樣?”吉德強抬起頭,“呸”,啐了瞪眼完,又昏死了過去。
吉德的又一次神秘失蹤,二掌櫃和小魚兒都認定又是瞪眼完利用麻子幾個搞的鬼。二掌櫃跟五兒子連夜去了趟縣政府。日頭爺燒紅了二掌櫃的後背暖哄哄的,西街熙熙攘攘的人多了起來,二掌櫃跟五兒子在城邊街子的小鋪裏喝了兩碗小米粥吃了一個大餅子,鋪子掌櫃的飲了馬又喂了些草料,二掌櫃付了錢,騎馬來到縣政府,一打聽,說是曲副縣長的老婆生孩子,在人民醫院。二掌櫃到了原來的協和醫院,在門口小攤上買了二斤紅糖,進了樓裏,到產房一打聽,曲老三正喂香香喝米湯,旁邊躺著一個紅麴麴皮蝦蝦的小嬰兒,二掌櫃一見曲老三哈哈的說:“俺早趕晚趕跑了一宿的夜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生啦!”曲老三放下碗也哈哈地說:“你二掌櫃下這麼大力,就為了給香香下奶?”二掌櫃哈哈的說:“可不咋的。這拎二斤紅糖,不下奶幹啥來了你說?生個啥呀,是千金,還是個帶把的。”曲老三嘻嘻的說:“跟香香一樣,丫頭片子。我不再乎,丫頭有酒喝,小子搭錢的玩意兒,還操心?”香香愔愔地說:“他那玩意兒要有張騁,我再給他生個拿祖宗牌的。”二掌櫃開玩笑的說:“要不咋說大醬缸打耙不能瞎捅咕呢,明明大醬發了,叫大板牙沒深拉淺的這一搗蒜,清湯寡水的都擱啦稀湯了?要不這些年,薑裏也生蛆[曲]了?”曲老三哈哈指點著二掌櫃,香香敞亮的說:“就那年叫侄弟吉老大見義救美嚇的。打那以後,我倆一起摞,我心就發顫,怕再闖進個二愣子?”二掌櫃“哦”了一聲,“這倒新鮮啊,敢情你心裏還裝個打劫的。咱那侄兒可不管那一套,你真要攤上他,騾子也叫你生出個駒崽兒來?”香香嗤嗤的媚笑,“這老不正經的,當著孩子麵啥都徠?”
一頓說笑過後,曲老三和二掌櫃來到醫院的小庭院裏,兩人巴噠著煙,腳下踩著的雪“嘎吱嘎吱”的響,二掌櫃說:“德兒的事兒你聽說了?”曲老三唉聲說:“德兒把賬本往上一交,才知道的。這不胡整嗎?抄沒吉德的鋪子和家產,我看是個別人借土改的由頭,想整治吉德呀?吉德又不奸商,是支持新生政權繁榮商業的帶頭人,咋能這麼搞呢,這是政策所不允許的。黃縣長雖叫人徹查了,也把麻坑他們叫來訓斥了一頓,可沒采取措施挽救,是等殷書記開會回來呢。”二掌櫃犯愁地說:“德兒失蹤啦!”曲老三哼地說:“失蹤?哪天啊?”二掌櫃說:“就頭天。”曲老三問:“找了嗎?”二掌櫃說:“哪都找遍了,連個影也沒有,這不搬你這個救兵來了嗎?”曲老三問:“報案了嗎?”二掌櫃說:“報啦!可也沒信兒,愁死俺了?三弟把德兒托付給俺,這要出個啥差頭,俺這到了陰曹地府咋和三弟交待呀?”曲老三說:“你一輩子諸葛小二,分析會是誰幹的呢?”二掌櫃斬釘截鐵地說:“始作蛹者,操盤手是瞪眼完!頭一次抓德兒,他就露過麵。麻坑哥幾個,沒那道行,也和德兒沒那麼大仇,就是瞪眼完手中使喚的幾條狗。”曲老三微微皺皺下眉頭,說:“是他就不奇怪了?他們兩家之間的個人恩怨,由來已久,非一日之寒?我看這抄吉德鋪子的,就是他的幕後黑手。這又把吉德弄起來,啥意思呢,這裏是啥貓膩,還是想斬草除根?”二掌櫃緊著說:“所以呀,凶多吉少,俺這才……”曲老三犯難地說:“這麻坑哥幾個是農會的,就在土改中過激點兒,沒有貪贓枉法,你還沒法歸攏他?這瞪眼完是警衛連的人,沒有抓住他真憑實據啥把柄插手土改,你還真沒轍?大德子一人證實,旁證呢?麻坑他們能為大德子作證,說你陷害都不為過?他現在又是黃大寒身邊的貼身警衛,紅人啊,不好辦哪!我這是犯自由主義,不說你又不能信,你會認為我一當共產黨的幹部,就六親不認了?這黃縣長這個人哪,自恃延安來的,啥事兒都想欻個尖兒,高人一頭,我做他的副手,很難跟他勾通。他一派的頤指氣使,勢頭正盛,這節骨眼上,他更不能買我的賬了?‘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大戰在即,咱這後方鞏固要緊。我聽說東北局正在召開一個會,可能與土改有關?啊,過些天邱大哥和百靈就要回來了,事情會有轉機的。你先回去,叫小魚兒不要著急,我來想辦法。”二掌櫃急切地說:“老弟,你可要快呀,德兒還在他們手裏?”曲老三哼了聲,“就你急,好像我是外人兒似的?與公與私,我都不能眼瞅著這麼瞎搞的。失誠則損威,失信則損心,省裏再三強調不許亂抓人,尤其是對資本家和小商小販,這是不對的。這股風,一定要刹一刹。否則,全縣商業損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