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碧波高漲(1 / 3)

一回頭,蘇曠也愣了,隻見一群人拉拉扯扯,好像幾個人在勸阻慕容璉珦不要過來同自己招呼,又有幾個人在勸說那幾個扯著慕容璉珦的,“如何使得”、“萬萬不可”、“事急從權”……好半天愣是沒弄明白他們在吵些什麼。

“蘇,蘇蘇……”慕容璉珦一張臉憋得通紅,這“大俠”二字,他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

蘇曠被他逗樂了:“蘇蘇?有話說話,別喊得這麼肉麻。”

慕容璉珦更尷尬:“我,我求你就阿止一命。”

蘇曠自幼隨師父行走江湖,迄今已經近二十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揉了揉耳朵,生怕是自己喝多了聽岔了,隻恨不得大叫一聲: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慕容璉珦站直身子,拱手道:“我也知道這請求荒謬了,隻是我慕容璉珦雖說是海天鏢局的當家,但是庸庸碌碌大半輩子,一事無成,就這麼一個兒子,蘇……蘇曠,你救他一命,我立即引刀自盡,絕不食言。”

慕容璉珦舔犢之情溢於言表,蘇曠心裏微微一酸,但臉上醉意更濃:“怎麼?我苦心孤詣潛入你們慕容家,鬧得天翻地覆,最後你要我救你兒子?”

慕容璉珦一時語塞,他怎麼說也是一號成名人物,要他在眾人麵前軟語哀求,他實在也做不到,隻好老著臉道:“你救他一命,是非恩怨,我們一筆勾銷就是。”

蘇曠怒極:“是非恩怨?慕容璉珦,你欺侮人要有個限度,你我隻有怨,哪有恩?隻有非,哪有是?你請便吧。”

慕容璉珦失神回頭,腳步已經踉蹌起來,嘶聲道:“蒼天哪,我對上葬送祖宗基業,對下斷了慕容家香火,我……”

蘇曠轉身看風景,作閉目塞聽狀,硬起心腸。

“總鏢頭——”兩名鏢師一左一右死死扯住慕容璉珦的手臂,防他激怒之下有什麼不測,紛紛懇求:“總鏢頭,想想咱們鏢局啊!”

慕容璉珦愴然搖頭:“哪裏還有什麼鏢局……散了吧,你們散了吧……這鏢咱們不追了,追回來又怎麼樣?阿止不在了……”他從懷裏扯出一麵鏢旗,伸手撕扯起來,鏢師們紛紛衝上去搶奪,幾個來回,鏢旗擦拉一聲扯成無數塊——江湖中旗倒風雲散,即使是道上截鏢的,也甚少有人動人家的鏢旗——慕容璉珦憐子成瘋,當真已經崩潰。

蘇曠口氣微緩:“你要哭天搶地,換個地方去,我說了不救便是不救,再說……即便我願意,也沒那個本事救你兒子。”

慕容璉珦捕捉到一絲希望,雙手都在發抖:“能救,你能救!雲小鯊說了,她船上有五花蛇毒,專門可以活淤血治壞死,隻是要一個內力雄厚之人——”

蘇曠幾乎要為要為雲小鯊喝一聲彩了,好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隻幾句話,就隨隨便便把一群人調度得團團轉。

“你信得過我?”蘇曠問。

慕容璉珦忙不迭點頭。

蘇曠卻搖頭:“可是我信不過你。運功療傷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誰給我護法?你們?”

“我來給你護法。”雲小鯊已經從軟榻上下來,拄著一根藤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說出來的話還從未有過更改。蘇曠,你隻要問自己的意思就好。”

她的眼裏,依然有一絲捉摸不定的狡黠。

蘇曠直視她的雙眼:“既然如此,麻煩雲船主安排艙房吧。”

“你?”雲小鯊失笑:“瞧不出你還真是個大俠?”

蘇曠坦坦蕩蕩一笑:“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俠。”

他並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但是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有些事,做了,或許會自嘲懦弱,不做,一輩子都過不來良心這一關。

蘇曠究竟是有些醉了,腳步多少有點兒輕浮踉蹌。目送他走開,慕容璉珦嘴唇動了動,好像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來……

海船左轉,船身在水麵上微微傾斜,左舷壁壓著水麵,泛起一道白浪。雲小鯊的座船掠過左側的龜形雙艙艦,從原先的品字形便為一字形,十一艘船隻的航列在拉遠,水手們流利而沉默地降下側帆,加固船壁,放低木筏和小船。

秦海銳拍著一個水手的肩膀,交代了兩句什麼,然後匆匆奔到雲小鯊身後一步之地:“鯊頭兒,依我看海鯊和貔貅一起後調,咱們——”

雲小鯊搖頭:“靈鯤和玄武後調,護著貔貅,睚眥調過來,這一戰海鯊號一定要壓住陣腳。”

“可是你的傷?”秦海銳皺眉:“鯊頭兒,平時我沒意見,可是今天你不能壓船。”

“就是因為我的傷,我哪一回不是親自報仇?”雲小鯊重重一頓藤杖:“不要多說了,你安排人手,蘇曠行功期間,擅入者殺,驚動者殺,走漏風聲傳遞消息的一概殺,撥一條十人船,四個水手,淡水糧食帶足,酉時三刻,不管他們怎麼樣了,送姓蘇的回泉州。”

秦海銳明白了:“那個叫馬秦的姑娘,讓她一起回去嗎?”

雲小鯊搖頭:“她做夢,姓司馬的人,死也要死在雲家的船上。”

秦海銳點頭:“是,我立刻就去辦。”

“嗯”,雲小鯊又勾住他肩膀,“這邊事情安排完,你帶五十個兄弟下船,去護著貔貅,我有種預感,慕容良玉絕不是泛泛之輩,他既然敢在海上跟我鬥,自然有他的底牌。”

她揮揮手,秦海銳點點頭,離開了,雲小鯊每到戰前一定要去海裏泡一泡,這已經是多年來的規矩之一。

雲小鯊像一尊雕塑,許久沒有回頭,臉上的珍珠粉早就幹了,落了,被海風吹回了大海。她輕輕伸展開雙臂,好像在伸個懶腰:“你找我?”

馬秦站在不遠處,深深吸了口氣:“雲姐姐,蘇曠他是去?”

雲小鯊不屑:“當東郭先生去了。”

馬秦如釋重負:“我就知道他一定會的。”

“哦?”雲小鯊側過半邊臉,長發下美目妖嬈:“看不出來啊,你們倒是同類。”

馬秦笑道:“雲姐姐,你難道不也是很善良的人?我知道你這凶巴巴的樣子,一定是裝出來的,不然你何必幫他們追查凶手?”

雲小鯊啞然失笑:“我活了二十五歲,這真是我聽過的最有趣的話。”

馬秦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的手真涼。雲姐姐,我知道的……那個人,是我的七爺爺,你不提他,是照顧我的麵子。可是我們司馬家從來不會徇私,如果七爺爺真的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也絕不會包庇——”

雲小鯊象被抽了一耳光,臉色慘白,憤憤甩開她的手:“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司馬琴心,你礙手礙腳,今天晚上給我滾,和蘇曠一起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