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大劉公司的第一把手前不久剛花了一百來萬裝修好別墅,全套定製的海南黃花梨木的家具才擺放進家,他本人就掛掉了,死於肝硬化。
大劉因此順利上位。
我是從大劉身邊的人嘴中聽說此事的,所以當大劉約我外出,我第一反應,認為他是想告訴我這個喜訊,順帶談點生意。當時已過了晚餐時間,我以為他會按照例行公事,請我跟他的一幫“朋友”去蒸桑拿,在表麵放鬆的活動中,談讓人精神緊張的生意。
我上了大劉的車,車上沒有其他人,我沒有先開口說祝賀大劉升遷的道喜客套話,因為我一直盡量避免讓大劉覺得我跟他其他“朋友”一樣。大劉是我的“貴人”,但我更願意讓他覺得我們是同學,不是朋友,更不是生意場上的那種朋友。
大劉問我聽音樂不,我說好。音樂響起,是馬頭琴名曲《達古拉》。
“你說為什麼我每次聽這種音樂都覺得特別想家?想老家的我媽?”大劉問我。
“有一個關於馬頭琴的傳說。兒子上戰場久不歸,父親托人去前線帶回兒子的消息。受托之人得知兒子已死,但老父親年邁體弱,直接告訴他,怕他受不了打擊,於是用馬頭琴給父親演奏了一曲……老人聽後,哭了,明白了兒子已死的噩耗。”我回避了他的思鄉之情,但婉轉地將此意包含在了故事中。
“哦……怪不得聽著心裏不舒服。”大劉恍然。
我不會在大劉麵前賣弄學問,我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努力用平實的語言告訴他。可能就是這種近人的方式,使得大劉特別喜歡跟我聊工作之外的事情吧。我能感覺到,大劉對待我與其他“朋友”有區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也說不清,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不要走得太近,才好。
車子停在了一家會所門口。
看得出來,大劉是這裏的常客,我跟著他徑直來到一個小包間,兩瓶皇家禮炮和一桶冰塊,靜候在精致的小茶幾上……大劉約我一個人,來這裏,到底要談什麼呢?我心裏愈發沒底了。
大劉看我有點局促,笑著問我:“喊陪酒的不?”
我說:“嗯,看你吧。”
大劉想了想,說:“那就不要了吧。”
大劉像個坐自己家炕沿的老農民一樣,脫了鞋,坐在沙發上,給我倒酒,邊倒邊說:“你也別拘束,就是好久沒找人聊天了,跟兄弟你嘮嘮家常。”
聽到“家常”兩字,我心中暗暗叫苦。
以前上班的時候,但凡領導單獨喊你去談心,肯定不是談心那麼簡單;公司聚會的酒會上,同事跟你推杯換盞,說心事,肯定也不能輕信他的酒後真言;如今大劉跟我說“家常”,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第一種情況,大劉想讓我通過看似輕鬆的聊天氛圍中,抖露出他想要的信息(我們公司的近況,我所了解的其他公司的內幕,他周圍人群的近況……);
第二種情況,大劉最近真的有心事,找不到他認為安全的對象傾訴,而一旦我知道了他的心事,則對我不利,比如這些秘密一旦透露出去,構成對大劉的不利,我將成為犧牲者;
第三種情況,也就是正如大劉所說,他把我當成兄弟,僅僅是拉家常。那麼,我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成為了大劉的心腹,這對於我以後開展工作,進退都將不再自如,我不能跟大劉成為死黨,這是我的原則。
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個淡,就是一種安全的距離。
無論是以上的那種情況,對我都是不利的。我要小心應對,千萬不可被“家常”二字給迷惑了。
“喝啊。”大劉見我在沉思,把酒杯推給我。
“好。”我想清楚了各種可能性,自然也就想到了對策。
大劉先說了他的前任的一些逸事,我饒有興致地聽,做一些點評;大劉又說了一下自己的“三妻四妾”,我與大劉的老婆沒有交集,我也裝作十二分豔羨地聽;大劉問了我一些收藏書畫方麵的問題,我含糊的回答(因為我知道大劉身邊有不少“二道販子”在給他推薦藏品,我不能斷了他人的財路,反正大劉花錢就是圖樂)……一瓶皇家禮炮見底,大劉開始罵人了,罵身邊那些不夠意思的“朋友”,我也開始“醉”了。
大劉上廁所的時候,我就把杯子裏的酒倒在身旁的盆栽植物裏,然後把冰桶裏的水倒在杯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