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公主聽得意娘的回稟,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說著倒在榻上,命意娘為她打著扇子,半晌,隻聽她歎了口氣:“我做的是否對了呢?”似是自言自語。
意娘一愣,不知如何作答,隻見安康公主的眼神迷瞪,不一會兒就睡沉了。
“胡太醫,你實話說來,不必顧忌。”宛如見太醫默默不語,便不安地看了一眼楊賢妃。楊月封鼻中輕哼了一聲,把太醫嚇得打了一個顫。她倚在沉香木榻上,身著一件廣袖的褙子,齊胸百褶長裙,如同一幅妙筆生花的畫像。她慵懶得打起一把扇子,扇子上墜得貓眼石吊墜碰在赤金擰絲的鐲子上,叮當作響。
胡太醫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後背已然濕了。
半晌,楊月封麵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情:“德妃是你的主子,我便不是麼?”
宛如見狀,忙給胡太醫使了個眼色:“太醫,您說娘娘到底是怎麼了?”
胡太醫戰戰兢兢得揩去額上的黏膩的汗珠兒,磕頭道:“微臣有罪。”
王守澄不知何時進了大殿,給楊月封行了一禮,笑道:“賢妃娘娘安。”說罷回頭斥道:“胡承啟,你腦袋灌了黃湯了,賢妃娘娘問你話呢!也這樣支支吾吾的?”
胡太醫見他來了,嚇得連連磕頭:“微臣不敢。”
說罷他抬頭祈求的看著王守澄。王守澄不耐煩的看著他,道:“賢妃娘娘是咱們的主子,主子問話當然要知無不答,答無不實。你求我也沒用,娘娘也是我的主子。”說著微微給賢妃弓了弓腰。
胡太醫匍匐在地上,將頭埋在膝蓋上,渾身顫抖。
楊月封見狀微微皺皺眉頭,不悅道:“神策大將軍,你這個內務主管也不管用。這個狗奴才是德妃的心腹。必然不會跟咱們多吐露一個字。”說罷眼神兒一轉:“想是德妃娘娘做了什麼虧心的事兒,要不怎麼不讓我這個同為庶母的賢妃過問魯王的病情?”伸出一隻蓄了半寸長的指甲,輕輕地在檀香木上劃過,發出尖銳刺耳的“刺啦”聲。
王守澄見狀,笑道:“咱們內侍省最會打發這種不會說話的小子。任憑他是鐵打的身子,三十六道刑法之後,我看他還張不張口。”說著得意的看看麵如死灰的胡太醫,笑道:“當年武周酷吏來俊臣,雖然枉法被棄屍鬧市之上,被圍觀之人餤肉挖眼,但是他於刑罰之上,確實是有些才色,咱們如今的枷刑,便是他首創的。‘作大枷,凡有十號: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覷著胡太醫:“怎麼,太醫害怕了麼,這隻不過是三十六道刑罰中最末等的。我將那其餘幾種給你說說?”
胡太醫汗如雨下,咬緊牙關:“賢妃娘娘!陛下吩咐,關於蔣王的病情,一律不準傳出一星半點,也不允許四下討論。不是微臣膽敢隱瞞,實在是迫不得已......”
楊月封聞言,將扇子“啪”得一聲仍在地上,不動聲色地拿絹子掩住嘴,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大將軍,我看,胡太醫是死鴨子嘴硬。還是交由大將軍處置較為妥當。”說著輕聲哂笑了兩聲:“隻是全憑大將軍了,我是弱質女流,見不得這些酷刑的。”說著裝作一副同情的樣子,連連搖頭。
宛如憐惜的看著胡太醫,頻頻向他使眼色,讓他趕緊說出口,卻見胡太醫抱定死心,寧死不屈,心中連連歎了幾口氣,回頭看看自己的主子楊月封,一副事不關己的笑容,心中淒然:“去了內侍省,絕沒有活著出來的道理,胡太醫,您又何必呢!”終是不忍心,將話說出了口。
胡太醫抬頭看了宛如一眼,複又滿臉憤憤的瞪著楊月封道:“楊氏,你處處打聽魯王的病情,何曾是真的關心?隻是接機打壓德妃娘娘!你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他隻求速死,不願再將憤怒壓抑在胸臆,複又對著王守澄道:“閹奴!你以為你權傾朝野、可以隻手遮天麼?”說著他哈哈大笑兩聲,將牙中的一個小小的藥丸咬破,王守澄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
胡太醫仰頭看著穹頂,隻見上麵雕龍附鳳,甚是莊嚴肅穆。他忍住腹痛冷笑道:“日月昭昭,神明在上,我死了也要看著你們兩個奸人,是怎樣惡貫滿盈,死無葬身之地!”話一說完,七竅流血,眼皮一翻,張倒在地。
王守澄自去翻開他的眼皮,道:“是鴆毒。救不得了。”說著略有不滿的看了楊月封一眼:“娘娘忒心急了。他不說,不還有別的太醫麼?咱們還愁找不出德妃的錯兒來。如此一來,陛下查究起來,也不好推了幹係。一個太醫,就能夠死的無聲無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