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數日悶在房中,隻是讀書寫字,文夕陪在身畔,軟語安慰,研磨奉茶,倒也盡享閑適。隻是見他鬱鬱寡歡,心中不知如何開解。及至午時,見飯菜早不如往日豐盛,卻也不敢聲張,心中明白這必然是府中的下人們見風使舵,不過李商隱心思混渾不放在這上麵,吃在口中,是鹹是淡,也品嚐不出。便是杯盤珍饈,也食之無味。
令狐綯自中了進士,自然許多應酬,親戚友朋拜謝完了,已然是入冬。眼見東風一日緊似一日,漫天彤雲密布,卻不見下下雪來。
文夕正在趕剩下的繡活,這幾日侍奉李商隱,倒是耽擱了幾日,不過好在隻剩下幾顆珠子,隻等穿完了便是大功告成。因在這令狐府上,東西倒比當日在公主府上更加稀缺,缺了幾根金銀線,正忖度著如何去求柳枝尋上一些,聽到外麵傳來敲門聲。
李商隱伏在案上,奮筆疾書,文夕見他充耳不聞,心中歎了口氣,起身揉平裙裾上的褶子,抿了抿鬢角,伸手打開門,卻見芳韜身披一個出風毛的猩猩紅毛氈,光著一雙手捧著一個針線簸籮,一臉笑容地地站在門口。
文夕一愣,笑道:“小姐快進來暖著,外麵風這樣冷,別把小姐凍壞了。”說著將她讓在房中,將自己的手爐,放在她的懷中。
芳韜因拿起繡活,嘖嘖稱讚,見比前日也未有進展,便奇道:“夫人這幾日拖懶了,怎麼一點也未見進展?”
文夕笑道:“少了金銀絲線,況且這幾日我也不得閑。”說著像書桌努努嘴。
芳韜順勢望去,瞥見李商隱在案上寫字,頓時羞紅了臉,低頭訕訕地說道:“我倒是魯莽了。”說罷將手爐塞到文夕手中,低聲道:“我改日再來請教。”說著匆匆忙忙閃了出去。
文夕忙追出去,見她早就跑遠了,便回來合上門,聽李商隱道:“是誰來了?”
文夕添了幾塊炭火,將銅爐挪到李商隱腳邊,笑道:“是令狐大人的小姐。”
李商隱放下手中的筆,在銅爐上搓了搓麻木的手,笑道:“你在這裏倒也熟絡了。枉費我還為你擔心。”
文夕心中一酸,強打笑容道:“是,柳枝姐姐待我是極好的。你不必擔心。”
李商隱倒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便笑道:“我在房裏,倒把你的小朋友嚇跑了。”
文夕白了他一眼,道:“人家是大家子小姐,當然不見外男。哪都像我們姐妹,都是沒皮沒臉的。”
李商隱眉頭一皺,道:“你快別說這樣的話。一個女孩子家溫柔持重是好的,若是如此矯情,便也無趣。豪門宦府之中,竟是這些俗爛的規矩。我便是外男,她不過一個小丫頭,我便能吃了她?”
文夕聽出他心中的不快,便柔聲道:“你這便是氣話。”
李商隱歎了口氣,不再作聲。
“文夕妹子,義山在嗎?”柳枝在門外輕輕叩門。
文夕笑道:“這豪門宦府之中,也有和咱們一般的人。”說著忙去打開門。隻見令狐綯也穿著大氅,站在柳枝身後。文夕忙行了一禮,讓進二人。
李商隱一愣,還未及說話,隻聽柳枝上前拉住他說道:“還在這裏寫什麼勞什子,快快和文夕穿了大氅,咱們出去。”
文夕忙笑道:“這大冷天的,又去哪裏?”
令狐綯笑道:“咱們城外暖雪廬,約幾位好友一塊兒賞雪作詩,別悶在家裏。”說罷打開窗戶,一陣寒風吹過,讓文夕打了個激靈:“你看,這天,眼看一場好雪就要下來了。”
文夕見李商隱沉默不語,忙笑道:“我正悶的難受,義山,咱們就湊湊熱鬧。”說罷對柳枝笑道:“我也去附庸風雅,不知可帶不帶我。”
柳枝看了看她的肚子,點頭笑道:“許是許的,隻是你要多多穿了衣服,暖爐炭火,早就預備好了。”
“義山!”見李商隱情狀,令狐綯笑道:“溫八叉和牧之也在,若不是聽說你去,二人必然不來的。你可不要讓我失信於人。”
聽得“溫八叉”三字,文夕和柳枝不禁抿起嘴來。
果見李商隱道:“二位也在?”倒是動搖了幾分。
文夕感激的向柳枝點點頭,心知他們為了開解李商隱,果然是費盡心思,連這二人也請了來,見李商隱心思動搖,忙去櫃子中取了大毛衣服,拉上李商隱笑道:“咱們去吧。”
李商隱不忍拂文夕的意願,便點了點頭。
一路上,李商隱倒也開懷了許多,和令狐綯談論侍書。倒是柳枝和文夕,二人一時掀開簾子,品評路人的著裝,一時又唧唧喳喳的說笑,十分歡愉。
暖雪蘆正坐落在杜牧的樊川別墅之中,這裏有亭林之美,卉木幽邃,杜牧生長在官宦世家,家資頗豐,此時雖父親過失,早已不複當初,但相較李商隱而言,還是頗為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