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皇一妃二人密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王德妃黑紅著眼圈,獨自出了皇帝寢殿,素蘿守候了一夜,趕緊上前攙著,見她麵上露出的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王德妃回頭,對一個宦者說道:“傳陛下口諭,太子多過失,不可屬天下,廢之。”說完這句話,歎了一口氣:“去吧,讓宋申錫擬旨,明日早朝,宣所有三品以上官員入朝。”
小宦官聞言,以為自己聽錯了,愣在當地,癡癡艾艾的看著王德妃,還是王德妃斥道:“愣著幹什麼,快去傳陛下口諭。”
小宦官聞言,一溜煙兒的跑去王守澄那裏,將這口諭說給他。
王守澄倒是十分出乎意料,指著小宦官笑道:“你在我這裏幹什麼?還不去找宋大人宣旨?”
見小宦官走了,心中大快,對著宛如笑道:“今兒可是天隨人願,皇帝老兒一看我和仇士良這陣仗,嚇得自己倒把個太子廢了。”
宛如賠笑附和,心中卻是狐疑,若論陛下和李湊此時,並不是已經山窮水盡,可不像是被王守澄和仇士良嚇怕了。想了一會兒,也是想不明白。找個借口便甩了跟的劉寶兒,去尋宋若憲。
宋若憲見她來,隻推托不知,但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已經猜透了,見她不願說,宛如不好勉強,隻得悻悻的回到自己下處。一進門,見有個宮嬪和文兮對坐著說話,嚇了一跳,看清是素蘿,方才鬆了一口氣:“姐姐來,也不說一聲,可把我嚇死了。”
素蘿微微一笑,道:“是娘娘命我來的。”說著指了指文兮:“太子殿下肯定是要廢掉的。她這個燙手的山芋,不必留在宮裏了,還勞煩姑姑,找個妥當的人,將她送出宮去。
素蘿說完,便腳不沾地的走了。宛如看著沉默的文兮,低眉順目的坐在凳上,仿佛再等她發落一般,歎了口氣,道:“你若出宮,可有去處?”
文兮抬起頭來,點點頭,又搖搖頭:“婢子,婢子也不知道。”低頭想了半天,方才道:“還是將我送回公主處罷。”
宛如聞言,思慮一番,點點頭道:“是,如今,你的身份,恐怕也就隻有安康公主能庇護的了你的周全。既然如此,我遣人將你送去。今後如何,咱們各安天命。”
李商隱的知遇之人和恩師令狐楚,突發了急症,不幾日便一病去了。李商隱如同兒子一般,為恩師守孝,寸步不離。直到安康公主一個帖子,便將他召到了曲江。
坐著公主府的烏蓬馬車,一路上盡挑揀僻靜的小路,避開人群,從曲江一個不起眼的小偏門,進了曲江禁苑。在禁苑之中,也是處處避人,仿佛是做賊一般。
一進玉真觀,鳳兮親自接出來,打發了下人,一言不發的拉著李商隱就往玉真觀的一個偏院走,李商隱滿腹狐疑,卻也不敢說什麼,隻是默默頷首斂步的隨著她。
安康公主一身素淨的禪衣,背對著她跪在三清像前的蒲團上,正浣浄了手,親手為三清奉了一炷香,李商隱不敢打擾,默默地跪在地上,低頭瞧著水清的地板上白色的填縫。
安康也不轉身,隻是再三拜了拜三清,道:“三清在上,信女宿日罪孽深重,今後願一心侍奉我師,再無其他念想,還請三清保佑我大唐國祚綿長,社稷安穩,保佑我幾個兄弟,都能平安……”說完繼續拜了幾拜,也不起身,還是背對著李商隱道:“你來了。”
“公主殿下。”李商隱拜下身去。
“別行這些虛禮了。”安康公主轉頭起身,微微揚了揚手,示意他起來,李商隱抬頭一看,她麵無脂粉,發無點飾,黃著一張臉,雖不及素日的神采飛揚,卻有一股子仙風道骨。她微微一笑:“在這三清麵前,什麼公主皇子的,我受不起。你曾投在玉陽山,也算是我門下弟子,你拜了三清,我們再說罷。”
李商隱虔誠的拜下去,望著泥塑的三位真神,心中默默祈禱了幾句。
一時禮畢。
公主從袖中取出一風書信,遞給李商隱:“這是涇源節度使王茂元邀請你為幕僚的書信,我替你應下了。你回去收拾行裝,趕緊去赴任吧。”
李商隱怔了一怔,抬頭猶疑道:“公主殿下好意,本不該推托,隻是,恩師才亡故,屍骨未寒,義山還未盡孝,況且年下便是官員考試,義山還望去參加。涇原路途遙遠,怕是趕不上吧。”
“不必多說。”安康公主打斷他道:“年下的考試,你早已經被除名了。於涇原節度使任幕僚,遠離這朝堂,倒能保得你一世平安。”
李商隱驚道:“為何?除名?”
安康公主見他的臉色頓時煞白,皺眉道:“你果然還沒熄了這功名利祿之心嗎?”
“我本想……”
“不必想了,你想說的我都知道。”安康公主打斷他,厲聲說道:“令狐楚沒了,朝堂之中在無人護你周全。若不是有他拚命護著你,安王、潁王早就將你……”說到此處,她稍微頓了一頓,麵色緩和起來:“王茂元身為一方節度使,頗有些勢力,涇原地處偏遠,安王潁王勢力多有所不及,他傾慕你的才學,邀你做幕僚,實在是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