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露十一年九月癸亥,太子薨。戊戌,皇帝崩於勤政殿,諡曰懷仁皇帝。
王皇後欲立六皇子齊王為新帝,汝南侯韋襄稱王皇後弑君,挾貴妃韋氏、趙王、韓王、燕王反叛,圍困京城,大將軍崔珩率五萬禁軍殊死抵抗。
十一月,長沙王奉詔入京討逆,世子霽將韋氏叛黨圍於秦州,城破,韋襄自盡,天下大定。
京畿百姓簞食壺漿,迎長沙王入京,中山王等宗室及重臣上書,備言國不可一日無君,而齊王年幼不能理政,請長沙王以社稷為重,繼承大統。長沙王辭而不受,中山王等一再請願,三請三讓之後,長沙王乃受。
正月,長沙王於太極宮登基,立世子霽為皇太子。
三月,皇帝舊疾複發,傳位皇太子,自尊太上皇,往廣州養病。甲戌,皇太子霽登基,大赦,改元,賜內外官及五品以上子為父後者勳、爵, 民酺五日。丁未,立皇太子妃嚴氏為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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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後,天氣漸暖。
一場春雨之後,宮觀樓台在陽光下煥然一新。大街上,依舊熙熙攘攘,去年的亂事仿佛早已經在人們的笑臉之中淡忘。
寶相庵前,青石鋪就的路麵打掃得幹幹淨淨。
一輛馬車轔轔而來,在寺院的山門前停下。
寺裏的住持早已經等候在這裏,迎上前,恭敬一禮:“阿彌陀佛,貧尼顯慧,拜見中宮。”
漪如看著顯慧,還了佛禮。
寶相庵是皇家寺院,今日並非吉日,來上香的人並不多。漪如沒有讓侍衛驅趕閑人,隻與顯慧邊走邊說著話,往寺內而去。
“我記得,這裏的住持,原本是一位叫顯能的。”漪如道,“她去了何處?”
顯慧的神色有些訕訕,念了聲佛,低聲道:“中宮有所不知,去年大亂之時,顯能因收受賄賂,被王皇後……便是如今景寧宮裏的王太後下了獄,沒多久就圓寂了。”
漪如了然。
這位顯慧她並不認識,但顯能她是認識的。
因為上輩子自己在這寶相庵裏的時候,顯能就是住持。在顯能的手上,漪如度過了自己上輩子最痛苦,也是最清醒的日子。
至於賢能那受賄之事,漪如大約能猜到,那是與太子的死有關。
給太子下毒的江良娣,是在寶相庵出的家,也是在寶相庵裏自盡。王皇後將一應涉事之人都處置了個幹淨,其中也包羅了顯能。說起來,賢能算是無辜受累,但也當真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就算是漪如和李霽,也是在長沙王入京之後,才得知了原委。
至於皇帝的死,那更是一樁醜事。勤政殿的門十分結實,徐氏在裏麵反鎖了,外頭無論如何也撞不開。大火之後,人們隻在火場裏找到了兩具燒焦的骸骨,一具緊緊抱著另一具,場麵駭人。
但王皇後隻是宣稱皇帝病逝,對勤政殿的大火隻字不提。畢竟徐氏是她的弟媳,一旦追究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王家。
王皇後雖窮途末路,但到底做了一件對的事,那就是將長沙王迎入京中。此舉,不但安定了天下,也讓王家免於了滅頂之災。
長沙王將先皇帝和先太子追諡,葬入帝陵。而後,王皇後得了太後的名號,自請到京郊的景寧宮裏去吃齋養老。至於王承業,聽說他帶著所有姬妾兒女回老家去了,再無消息。
李霽當上太子那天,是漪如唯一一次見到王皇後的時候。漪如看到她,幾乎認不出來。她身上穿著喪服,雖仍舊有成群的宮人伺候著,漪如卻覺得,那臉上已經如死灰一般沒有了活氣。據說她去景寧宮的時候,隨身的物什隻有一隻小小的匣子。那裏麵裝的是太子小時候的玩具,每天夜裏,王皇後要抱著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