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937年,離岸(1)(2 / 3)

“客房是最東頭兩間。久兒,給三位大爺問好。”父親拍了拍她的小肩膀,把她放了下來。

久兒害羞,把小腦袋藏在父親腿邊,露出一雙大眼睛。

那個沉默的男人坐在條凳上,一隻手揣在衣兜裏,似在摩挲什麼,另一隻手摘下了帽子,他摘帽子的時候,久兒瞥見他手腕上似纏著布條,隱隱透出血跡。

他抿著唇,見她看過來,眸光微凝。

久兒瑟縮了一下,他眼神中那難以言說的哀傷,讓她莫名不安。

他姓鄭。

另外兩個人一個姓李,一個姓於,是他的隨從。他們後天將啟程去漢口。

久兒爹是渡口的船夫,走長途客船,收入比一般船夫要高些,兩年前租下了船老板的這個院子,最好的兩間屋子用來招待住宿的船客,背陰的兩間則留給自己一家住。

眼見著仗就打到了家門口,村子裏多了許多逃難的人,都是從南京坐船來的,要從這兒轉船。久兒爹早就盤算著到湖北去避一避,這幾天一直沒有做開船的生意,隻在岸邊幫著拉活兒。

久兒搬根小板凳坐在廚房看父親殺魚,母親從布滿塵灰的竹筐裏掏出幾粒蒜來剝著,扔了兩顆給她,她便埋頭剝蒜,聽父親笑著說:“久兒,你給爹作證,我們是去趙家買的塘魚,不是河魚。你媽不放心呢。”

“是塘魚。”久兒很聽話,立刻說,“活蹦亂跳的,水塘裏的。”

久兒媽說:“還是多放點蒜,吃了不生病。”

“為什麼?”

久兒媽沒理女兒,和丈夫輕聲議論著南屋裏的三個人。

“從南京逃過來的,說是等人來,後天就走。正好跟我們一起。”

“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倒不像一般逃難的人。”

“給的錢倒是不少,你欠的藥錢可以還了。等我們去了湖北,還能靠剩下的錢挺幾天。”

久兒媽幽幽歎了口氣:“我這場病生得不是時候。”

久兒爹刮著魚鱗,溫和地看了眼妻子:“你是累的,等去了太平的地方,養養就好了。”

久兒媽含淚點點頭,瞥了眼窗戶外頭,鄭先生正從房間走到院子裏,將杯子裏的殘茶潑掉,於先生和李先生一個站在門口,另一個則在他身後跟著。

“那倆人為什麼總看著他?”久兒媽訝異。

久兒爹於是壓低了嗓子:“好像那鄭先生要尋死。”

久兒媽不信地搖搖頭。

尋死?

久兒豎起了耳朵,熟料父母卻不再說了,開始商量臨行前的一些瑣事。

那天半夜,久兒從睡夢中被敲門聲驚醒。於先生用力敲著門,要久兒爹趕緊去找大夫。

原來鄭先生用藏在身上的碎瓦片割了脈,於先生發現的時候,被單都被血染紅了,人也已昏了過去,於先生大驚之下還不忘趕緊給他包紮了手腕。

大夫來了,不過是看了看,並沒開什麼藥,隻說:“幸好發現得不晚,命撿回來了。”又淡淡一笑,“年紀輕輕的人,想著現在閻羅殿冤死鬼多,要去湊個熱鬧?嘿嘿。”

大夫的兒子、媳婦全死在南京,家裏剛草草辦完喪事,他說出的話嗆人,讓久兒爹很是尷尬,又不太好意思申斥,隻得急忙把話岔開。

第二天晌午,久兒給他們送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