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撲過去奪走了罐子,和於先生兩個人將鄭先生狠狠按在地上,久兒爹在一旁駭然,一時不知該幹什麼,久兒雖覺得此情此景甚是可怖,但不明所以,驚奇反而多過了恐懼。
李先生眼中落下淚來:“你知道你留不住,你親眼看著她走的!是你讓她走的!你再怎麼作踐自己也留不住她!”
男人在地上抽搐著,一張臉被嗆出的粉末染得花白,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沒有淚,目光如烈火燃燒,久兒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痛苦成這樣,他其實兩隻手都傷痕累累,但右手可能更有力量,攥著拳頭,可是不久,終還是精疲力竭地鬆開了,一個圓圓的東西滾了出來,一直滾到久兒的腳邊。
是一顆紅色的珠子,溫潤有光,似還帶著溫度,也許是從罐子裏拿出來的,蒙了淺淺一層白灰,久兒矮下身就要撿,卻被不知何時回來的母親一把拉到懷中:“別碰,久兒,別碰。”
久兒怕極了,顫聲問:“媽媽,那是什麼?”
久兒媽將女兒拉出了屋子,愣了半天,方顫聲說:“死人衣服上的東西。”
但更多的話她卻不說了,久兒發了半晌呆,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那天晚上發了燒,昏昏沉沉睡在床上,聽到母親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暗黃的燈影裏,一切都顯得不真實,母親和父親收拾著行李,似乎說了幾句埋怨的話,言語中提到那鄭先生,久兒聽到,嚶嚶地哭了起來。母親過去把她摟著安慰,她把小腦袋蜷進母親臂彎之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醒來的時候卻不是在家裏,而是在船艙中,父母卻不在跟前,有一雙沉靜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久兒扁了扁小嘴,眼淚登時在眼眶中轉來轉去。
“別哭……”他湊近,目光溫柔,“對不起……昨天嚇著你了,不要哭……”
小女孩往被子裏縮了縮:“我的爹爹媽媽呢?”
“你家東西沒搬完,他們還在渡口,一會兒就上船。”
久兒抽著鼻子:“我要媽媽!我要爹爹!”
他好像很害怕她哭,慌忙伸手給她擦眼淚,久兒扭著小身子一邊躲一邊哭:“走開,走開!”
他的手便停在半空,清秀的眼睛怔怔地凝視著小女孩。
船艙房間的門被推開,過道中的嘈雜聲一擁而入,於先生提著一壺熱水進來,見到裏麵的情景,愣了一愣。
鄭先生緩緩將手放下,語聲疲憊:“別哭,我帶你去找媽媽。”
久兒將信將疑看著他,又看看於先生,掀開被子,跳下了床。
鄭先生從床邊板凳拿起她的小襖子:“把衣服穿上。”
他平靜慈祥,不再是昨日看到那般猙獰瘋狂的樣兒,久兒瞅了他一會兒,她並不是嬌氣膽小的女孩,又著急去找媽媽,見他將襖子展開,便把小胳膊乖乖伸進了袖子裏。
鄭先生給她扣著扣子,理了理衣領和袖口,動作熟練地將她的小辮子從衣領中輕巧翻出,久兒盯著他看,其實這是個多麼幹淨英俊的人。
於先生把水壺放在擱板上:“我帶這孩子去。”
“我要透透氣,放心,不會再生事。”他走過於先生身邊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
於先生思忖了片刻,終點了點頭,門口的李先生卻蹙了蹙眉,待要跟上,於先生將他的衣袖輕輕往後一拽,他也就不再上前。
甲板上擠滿了人,通往船艙的台階過道更是擁擠不堪,鄭先生把久兒抱起來護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