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的氣氛格外沉重,陳京山已經決心向朝廷領罪,眾人各懷心思,唯有謝晉似笑非笑的看著三人,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謝晉!你是在幸災樂禍嗎!”陳若儀板著一張俏臉,冷冷地盯著坐在椅子上的謝晉。她看自己的這名上門丈夫不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她心情煩悶,直接將矛頭對準謝晉發難。
謝晉連忙擺了擺手,正色道:“怎麼可能,嶽父如今遇到難事,小婿是一萬個擔心,怎麼會幸災樂禍?”
他擺出一副凝重的表情,極力讓自己看起來莊重一些,但眼角隱隱的笑意還是讓他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
“話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
看著謝晉一副不著調的樣子,陳若儀厭惡的扭過頭,她心裏根本不願意承認,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她對父親給自己訂下的這門娃娃親充滿抵觸,尤其在與謝晉接觸後,更是對這個人厭惡備至。
“娘子,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我到陳家這麼久,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為人?車到山前必有路,坐我身邊,我們一起想想辦法。”謝晉莞爾道。
“誰要跟你坐!你自己安安靜靜呆在一邊不好嗎?”陳若儀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謝晉,她根本想不通,為什麼這個男人在這種關鍵時候還這麼滿嘴的不著調。
謝晉無奈地聳聳肩,攤了攤手:“本來夫君看你如此氣惱,想為你排憂解難,但沒想到你這麼不領情,那我就不說了吧。”
說罷,他便真坐在椅子上,抬眼望著房梁,一聲不吭起來。
“你不說,我還會求你不成?好笑。”陳若儀冷冷地說道。
“好了,夫妻私下打鬧,就不要在現在使小性子了。”陳京山忍不住開口製止兩人的鬥嘴。
他素來知道女兒不滿意自己給她訂的這門婚事,但他與故友早訂下兩人的婚約,如今故友逝去,陳京山在他墳前發過誓照顧好他唯一的子嗣,如今這種局麵,自己這個父輩,也隻能居中調停。
“晉兒,你有什麼好的想法,盡管說出來便是。”陳京山看著謝晉那神似故友的臉龐,歎氣道,他也不覺得謝晉能說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東西。
見陳京山問自己,謝晉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斂了起來,點點頭,站起身施了個禮:“那好,小婿拙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望海涵。”
陳京山見他禮數周全,言辭謙遜,眉頭微皺,謝晉平時什麼德行,他再清楚不過,今天還真是轉了性不成?
“哼,裝模作樣。”這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落在陳若儀的眼中,自然又成了另一番模樣。
“兩位大人,如今惠安縣民生凋敝,人口銳減。朝廷雖減免三年賦稅,但倭寇肆虐,而巡司禦敵多為抽調鄉勇,如此三年,非但未能恢複生產,反而使田地荒蕪,無人耕種,鄉裏之間,隻剩老弱婦孺,甚至連新生人口,都少得可憐。”
“嗯,這是實情。”陳京山微微點頭。
謝晉表情凝重,他接著說道:“但現如今按照賦稅黃冊,一裏應有一百一十戶,然如今觀之,一裏之中,所餘隻有十幾名青壯。若是按照黃冊征收,這十幾人擔上百來人的賦稅,如此無論如何都收不上稅。”
“遑論現在多數農民都已成本地縉紳的佃戶,就算一名青壯能耕六畝,被縉紳收完地租後,所餘糧食也隻能勉強糊口,在百姓身上無論如何是收不上來賦稅的,強行收賦,隻可能會致使民變!”
說到這裏,謝晉眼睛微眯,看著何旭,冷冷地說道:“若是激起民變,就可不止一個丟官歸田那麼簡單了。”
何旭被這番話一說,打了個冷顫,心中陡升寒意,他咽了咽口水,打消了自己此前的念頭。
要知道,轄區內若是起了民變,這罪責按大明律法,可是要問斬的。
陳京山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讚許,他這樣做也正是在棄官自保,在座這幾人,能領悟到他這樣做法的人,隻有謝晉。
丟官歸田,棄官自保,這中間的差別,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