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豈敢班門弄斧(2 / 2)

就在高拱和戚繼光商討軍務之時,登州衛指揮使官衙的二堂上,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官員放下手中的茶碗,懶洋洋地說:“也就是這樣,比上當然不足,比下倒是有餘。”看他官服補子上繡著兩隻雲雁,一隻飛於雲中,一隻落於地上,為明朝四品文官製服,可見他應該就是這次巡視山東軍務,點驗衛所兵馬的都察院監察禦史葉樘。

對麵那位武將是登州衛指揮戚承潤,衛指揮使也是四品,官服補子上繡著一隻猛虎,不過因他是武官,在實行“以文統武”的明朝,地位自然無法與對麵那位四品文官相比,因此對於他那上憲的口吻根本不敢表示任何不滿,反而一欠身,愈發謙恭地說:“葉大人謬讚,末將受之有愧啊!”說著,將一張薄薄的紙壓在了葉樘的茶杯之下。

葉樘掃了一眼,見是一張五百兩京城盛隆號見票即付的銀票,心中一喜,便又一次端起了茶杯,不動聲色地將銀票揣到了袍袖之中。

有了銀子做媒,葉樘瞧著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武夫也順眼多了,收起了官腔,將頭湊近戚承潤說:“朝廷此次下旨點驗全國衛所兵馬,想必下一步不是要裁撤某些衛所,便是要調整衛所指揮等各級武官。說起來你戚將軍之登州衛倒未必有被裁撤之虞,不過得防著有被裁衛所的指揮搶了你位子才是。”

戚承潤早就想到了這一節,愁眉苦臉地說:“末將也正有此擔心,卻不曉得該如何應對,葉大人乃是京城顯官,想必有良策可救末將。”

葉樘說:“良策倒不敢說,以下官之見,戚將軍還得在京城當道大僚身上做文章。”

“葉大人,末將乃是一介武夫,登州又是邊陲小鎮,莫說是閣老尚書,便是葉大人這樣京城裏的上顯達官,末將也是打著燈籠難遇一個……”

葉樘微微一笑說:“倒運時秦瓊賣馬,行運時敬德封王,這世間之事左右不過一個‘運’字,如今正是你戚將軍行運之時,有這麼一位自個兒送到你戚將軍的跟前了。”

戚承潤以為葉樘要繼續索賄,複又將一張銀票直接放在了桌子上:“葉大人乃是末將一向景仰之官場先達、士林名流,今次能蒞臨我登州衛,是末將及麾下五千餘眾軍卒天大的榮幸,些許孝敬不成敬意,隻當是給葉大人略備菲薄儀程,登州衛之事還請葉大人在朝廷多多美言幾句。”

葉樘麵色微紅,也不收那張銀票,說:“戚將軍會錯意了,下官縱然有心要助戚將軍一臂之力,卻也力所不逮。下官所說之人,便是此次隨同下官一同到登州的高翰林高大人。”

“他?”

看戚承潤有些懷疑,葉樘心裏罵了一聲:真真是個無甚識見的軍卒莽夫!但看在銀票的麵子上,更是為了拉這一路上拒不受賄的高拱下水,便耐著性子說:“你莫要小看了這位高翰林。他乃是庶吉士出身,為我大明‘儲相’,這倒是遠水難解近渴,不過這位高翰林的恩師卻不是別人,正是我大明第一權臣、剛剛被起複的內閣首輔夏言夏閣老。下官的話,戚將軍明白麼?”

再不明白就真的是弱智了,戚承潤心領神會地點著頭,一邊說:“謹受教,謹受教……”一邊將桌上的那張銀票硬塞到葉樘的袍袖之中。

看他這樣客氣,葉樘就更進一步點撥他說:“看那高翰林與貴公子戚少將軍相談甚歡,戚將軍不妨讓少將軍試他一試。”

戚繼光拗不過父親的嚴命,隻得在請高拱到書房吃茶敘話之時跟他說了此事。高拱是何等聰明之人,一想便知定是葉樘出的主意,也不責怪戚家父子不行正道,隻將銀票推回給了戚繼光,指著書房牆壁之上貼的那條幅說:“若戚少將軍願意贈下官一幅墨寶,下官自然可在恩師麵前為登州衛說話。”

戚繼光順著高拱的手看去,見是自己寫的一首詩,不禁紅了臉說:“高大人乃是兩榜進士、翰林院出來的理學大家,末將豈敢班門弄斧?”

高拱笑著說:“翰林院之人可寫不出你那等氣勢豪壯之詩啊!戚少將軍不必推辭了。”

“那……那末將就獻醜了,”戚繼光鋪開宣紙,自幾案上筆筒中拿過一支狼毫,飽蘸了濃墨,“《韜鈐深處》”四個大字落在紙上,落筆竟隱隱有風雷之聲:

“小築慚高枕,憂時舊有盟;

呼樽來揖客,揮麾坐談兵。”

高拱心情激亢,不禁跟他一起吟誦起來:

“雲護牙簽滿,星含寶劍橫,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